星夜灿然深沉,素华如同碧波荡漾,惹得一地流银。如同银盘般的玉轮流光溢彩,静然悬挂于柳梢枝头,置身此情此景,仿若登了仙境,离了红尘。在这寂静清幽之中,程孝先飘然而至。
墨玉的长发散落披肩,月下白衣更显夺目,微微随风而动,被清晖映出几分微茫。俊朗的面容带着惬意,特别是那双眼眸,如同幼婴般纯透无暇。论起风姿绰约,似乎甚于从前,更带着几分飘飘渺渺之感。
“道兄大驾光临,不胜荣幸。”唐易拱手施礼,笑而言道。
自从那日交锋,二人还是首次相见。观程孝先而今风采,想必不单伤势已然痊愈,剑修之道更是大有所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唐易心下佩服,其人天资着实惊人。
程孝先回了一礼,嘴角勾起一丝温和:“深夜来访,搅了清净,道友勿嫌我大煞风景便好。”
唐易闻言不禁哑然:“道兄风神伟岸,如玉之身,如月之姿,观之心清,何来‘煞’字之说。”随后侧身颔首,将程孝先迎入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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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是用上好的紫砂黄泥,型质古朴,呈为深紫色,周身细竹造型,附一蝙蝠翩然而至,其形细致可人。坐于红泥炭炉之上,炉中所燃正是乌榄炭,乃选用上好的乌橄榄果核烧制而成,燃起时热力均匀,火苗微蓝。水则取自碧落山上一口灵泉,茶正是七味,这等极品在人间怕是万金难得。且不说前两者,单灵泉七味对凡俗而言已算仙家之物,便非金钱可以衡量。不过对于还丹宗师而言,却也不甚稀奇,真正稀奇的是,沏茶的主人,品茶的客人。
温杯,醒茶,冲泡,亲奉。
“借花献佛。”唐易洒然言道,一举一动之间,赏心悦目,怡人心神,全无半点刻意多余,仿若近道,天人合一。
沁人的茶香登时四处飘溢,室内尽染冉冉清气,舒心惬意。
七味恰然入口,程孝先闭目细细品之,如同清泉流淌,柔和的从舌尖划过,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清香。齿颊之间回味无穷,自如高山流水一般入境,令人忘忧,赞道:“妙绝。”
喝惯了七味,程孝先对此口感甚为熟悉,但经唐易之手,似乎更凭添几分怡人之意。
技近于道,程孝先的眼神愈发明亮,不由望向唐易。
若说唐易察觉程孝先变化非常,程孝先则对唐易亦有同感。其人身上莫测之余,更是凭添几分锋芒,这等锋芒不是本性,却不显得突兀,若非自身这几日偶有所得,怕亦感知不到。
唐易微微一笑,当得一赞,并未自得,但亦未自谦。
程孝先越发感觉眼前之人合乎自身脾性,不由笑道:“这两日倒是多谢道友。”
唐易轻声道:“道兄言重,我不过是躲个清静罢了。”
程孝先脸上笑意更甚:“道友果然妙人,说实话,道友那日如此痛快应我之战,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是顺应本心而已。恰逢当日心潮所愿,道兄赐教,我自不会拒绝。”唐易性情温和,顺其自然,骨子里却有种坚毅,平静时如流池春水波澜不惊,起伏时若苍茫大海奔涌沸腾,二者皆是唐易,却截然相反。上善若水,并非永久蛰伏,顺下而行,滴水石穿,能刚可柔,方为真质。他如此作想,自然如此作为,不违逆自身心意。
“好一个顺应本心。”程孝先很是赞同,又接着道:“与道友相识之前,我总认为剑道之上已看不见前路,明知风景灿烂,却徒困原地,实为之悲,此为再谢道友。”
唐易笑道:“若无程兄相邀,我怕亦无此机缘。”这个“邀”字却包含两种意义,一是论道之邀,二便是邀战之邀,若无玉阶感悟怕难有此种机缘,无程孝先邀战又怎会激发自身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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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二人亦无心睡眠,伴着月光,就着茶香,便是一番倾谈。
世人皆知程孝先剑意无双,今夜坐而对论,其人渊博的学识亦令唐易敬佩,虽未必能及师尊与林立可,但已极为不凡。
二人对坐,性情截然相反,却相谈甚欢。
最初程孝先闻听谢玄赞叹唐易神念莫测,心性卓绝,可他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直到见得唐易真身,才有了重视,但重视只是欣赏,却不代表佩服,或者结而为友。原因便是心性,唐易淡然,是骨子里的淡然,并非不好,只是程孝先不同,他不喜此种性情,自然不会相交为朋。
这次交锋却让彼此有些深刻了解,更寻得共通之处。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或能作伪,然道心代表本质,剑意亦是如此,根本来不得半分不实。
天下间的绝顶宗师亦有几位,程孝先与他们的交集其实并无多少,到达某种极致阶段,道途的不同天生便会排斥。再者涉及门派利益,立场相左,又怎能交心,既已不能交心,当然不可虚与委蛇,而这天下的剑修,皆不能动摇程孝先心神,程孝先有无上剑意,有绝世修为,却从未有过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