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仝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做什么都很有规律,这是梁山上下公认的,只是这个老实人的内心却从来都不老实。
他渴望富贵、渴求被人认可,只可惜他的能力实在有限,不然也不会得不到重用。
没有得到重用,不代表他的智商有问题,梁山上真正有把柄在他手里的只有王英一人,不过生性谨慎狡猾的他,又怎会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而且之前王英并不受晁訾待见,王英敬的酒,晁訾肯喝,身边人恐怕也不会让的。
所以王英拿的根本就不是毒酒,他把毒下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而之所以选择王英,不过是一种试探,也是一个自我保护的措施。
此刻金沙滩上已经摆好了迎接的阵势,数百面各色旌旗从码头一直延伸到山上,古乐手都已经就位,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十六人抬的巨大座椅,说是座椅也不完全对,应该是个活动的平台,只是上面除了一张虎皮交椅,再没有其他东西。
这是为了彰显晁訾功绩,由侯健和汤隆等技术型首领特意赶制出来的,做这东西虽有拍马屁之嫌,公孙胜等人却也笑笑没反对,这是提升统帅威仪的东西,用不用是晁訾的事,他们也不便插言。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晁訾蹬岸了。
公孙胜等头领处在最前方,汇报晁訾船行位置的小艇不时地穿梭往来,向首领们报告晁訾战舰的最新位置。
朱仝站在首领们的后面,淡淡地看着前方交头接耳的头领们,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本就不苟言笑,此刻更让人无法猜出他心中的想法。
老天似乎也有意迎接晁訾,前两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早上就开始放晴,此刻万里无云,只有日头火辣辣地顶在上空。
时值盛夏,虽然是出来迎接晁訾,侍候这些首领的下人仆从却也没有丝毫懈怠,早早就备有水酒之类的解暑饮品。
菜园子张青端着一碗水来到朱仝身旁,一手叉着腰,一手端着水碗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哥哥发现没?今儿没风,不然都督的船早该到了”
张青长了一张比朱仝还憨厚的面孔,为人也很低调,平时除了和武松走的比较近,其他事情很少参与。
原本他们两口子和朱贵一样,都是在山外酒店负责刺探各类消息的,因为是要迎接晁訾,才提前赶回来的,只是他的身份同朱仝差不多,所以只能待在后面。
朱仝和张青两口子相识以久,平时来往虽少,关系却不错,看张青喝水,嗓子不由也有些发干,顺手抢过张青的水碗,道:“早到、晚到,又有何关系”说罢将碗里剩下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水,朱仝却发现张青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问道:“为何这般看我?”
张青面无表情地道:“人都说朱仝哥哥谨慎,今天怎地这掺了蒙汗药的水,也跟我抢着喝?”
“你说什么?”
朱仝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也确实感到头一阵阵发晕,在失去意识前,他猛然想起,张青两口子原来不就是开黑店的吗!不知有多少过路客商栽在他那张憨厚的面孔下,被做成了人肉包子。
操刀鬼曹正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边冒了出来,很自然地和张青一左一右地架住已经被迷晕的朱仝,然后像老朋友似的将他扶走了。
朱仝并不知道,这些天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不过就连负责行动的朱武都不得不感叹,这家伙太小心狡猾了,这么多天居然没发现他有同伙联系。
晁訾马上就回来了,不能再任他这么逍遥,不过为了不惊动他的同伙,还是不知不觉地拿下最好,朱仝也一身武艺,抓他虽有些困难,还好梁山最不缺的就是各类人才。
朱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剥光了衣服,五花大绑地绑在一根柱子上,四周有很浓的血腥气,却没见到一具尸体,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而当朱仝看清眼前摆放的东西时,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在朱仝面前放着一张椅子,如果侯健或是汤隆在,一定能认出这是他们为晁訾赶制的那张椅子,却不知为什么没在金沙滩上等晁訾来坐,而是跑到这里。
只有朱仝知道,他利用职务之便,在椅子的扶手上埋了一根毒针,毒针安装的非常巧妙,不单不容易发现,就是被扎到,也只是轻微的一麻,不会引起注意,而待发现中毒时,毒性已经进入脏腑,神仙也难救了。
看到这东西,朱仝就明白,他所有的小动作早就被人掌握了,抵赖也没用,而且他知道梁山对待叛徒向来只有一种处罚,想明白这点,他的心倒是平静下来。
“哥哥,兄弟给您见礼了,道长和军师说了,您要是能痛快把同党交代出来,就让兄弟给你个痛快,不然就别怪兄弟了”
说话间,光着膀子,胸前挂着一块兽皮的曹正笑眯眯地闪身站了出来,还装模作样地给朱仝施了一礼。
曹正个子不高,却一身肥肉,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移动的地缸,看着十分滑稽可笑,此刻更是满脸堆笑,笑成了一条缝的小眼睛里精光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他每到兴奋的时候都会这样。
朱仝地打量着这个从前他连正眼都没看过的屠夫,心底却涌起一股透骨的寒意,从前怎么从没觉得这家伙也是个危险人物。
摇头道:“同伙肯定是有的,但我不会说,等那个小杂种死的时候,你们就知道是谁了,兄弟一场,还是给个痛快吧,不然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待曹正回答,又道:“曹正,你在山上永远都只是个屠夫,为何就不能弃暗投明归顺朝廷?将来也好给子孙留个好名声”
曹正不知从那摸出两把剔骨尖刀,相互摩擦两下,然后很认真地检查了下刀刃,似乎还算满意。
叹了口气道:“哥哥忘了我的外号了吗?兄弟什么都怕,唯独不怕鬼,既然哥哥不肯说,兄弟只好得罪了,唉!好久没做了,也不知手生没?”
曹正嘴里说的客气,下手却毫不容情,刀光一闪,先将朱仝那蓬曾经引以为傲的美髯齐根割了下去。
“老子先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老子他妈就想不明白,晁天王的儿子那点不好?上山之后,对我们这帮老家伙礼敬有加,嘘寒问暖,对普通兄弟也是情同手足,如果他是个窝囊废也还罢了,你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却偏偏做出这泼天大的事来,那宋江就是给他提鞋都不配,谁说老子一辈子都要当屠夫了?大郎刚上山那会就对我说过,要给我家的小崽子找先生,等我们梁山得了天下,说不定还能做大官...”
曹正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下却没有丝毫停顿,片刻间就在朱仝的胸口开了个洞,然后趁着朱仝还没咽气,竟真的把朱仝还在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呸!还真是黑的”
“别说兄弟没关照你,若是落在别人手里,怕就没这么容易死了,至于你的同伙,你不说也没关系,咱们的晁大郎乃天王转世,普通人又怎害得了他?”
在曹正的嘟囔声中,朱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公孙胜、朱武等人的刻意安排下,没人注意朱仝的事,就像曹正说的,朱仝的口供并不重要,如今梁山上下一心,再有人想加害晁訾,那是难上加难了。另外朱仝曾救过晁盖,若是等晁訾回来处理,就等于是给晁訾出了个难题,所以才要曹正直接动手的。
就在朱仝咽气的时候,晁訾的船也终于到了。
远远看到晁訾的船,负责指挥乐队的乐和手掌一挥,先是数十声号炮响起,然后鼓乐齐奏,这是梁山最高的礼仪了,即便是从前的晁盖、宋江,也没有享受过。
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金沙滩,以及码头上密密麻麻迎接的人群,晁訾的感触也很深,上次也是这里,也有人迎接,却是各怀鬼胎,气氛也是天壤之别,如今不一样了,那种衷心拥戴的心意已经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此刻的晁訾可谓踌躇满志,他甚至有种想要放声高呼的冲动,以抒发他激动的心情。
“梁山终于是老子的了...”
楼船靠岸,跳板搭好,晁訾昂然而下,远远就向迎候的梁山群雄抱拳施礼。
“恭迎都督回山”
像是排练好了一般,近百人同时呼喊,却没有一丝杂乱。
“各位将军辛苦,此次虽小有收获,可若没有诸位将军看护山寨,镇守后方,事情又怎能如此顺利,晁訾在此谢过各位将军”
晁訾说着再次深施一礼。
一个人的成功不是偶然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固然缺一不可,但这个人的个人魅力也同样重要。
晁訾能这么快赢得梁山群雄的拥戴,同他这种无时无刻不对群雄谦恭有礼的态度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