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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龙船:第五十九章 开诚布公

    三月十八日卯时清晨从漳州出发,到三月二十三日酉时黄昏,整整六天五夜的时间过后,文天祥率领大军主力护送着数万百姓和家眷疲惫不堪的赶到了广南东路河源城。

    河源城与番禺城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快马只需半天时间即可到达,军中步卒全力赶路也可在一天内抵达。在河源城休整时,文天祥安排了军中宿营和警戒诸事后,脸上却没有即将抵达番禺城与朝廷中枢汇合的高兴之意。

    一路上因为百姓和家眷的拖累,大军的行进速度并不快,想到身后带领五千步卒拼死阻击元军的麻士龙,文天祥心情又怎能高兴的起来。更何况一旦麻士龙战败,身后的元军随时都有可能以轻骑快速的衔尾追来。

    就在文天祥为身后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忧虑万分之时,三月二十一日趁夜从蕉岭撤离的刘正华带着两百御龙直侍卫和五百弓箭手赶到了河源城。能在两天时间从蕉岭赶到河源,倒也多亏了麻士龙首战时全歼了元军一千前锋轻骑。战后打扫战场还额外收获了五百多匹战马,这才能让五百弓箭手们和御龙直侍卫们一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河源城。

    面见了天子和右相之后,刘正华将蕉岭大战的详情向赵昰和文天祥禀明后,文天祥虽然心中沉痛于麻士龙的牺牲,可是却连伤心的时间都顾不上,马上召集帐下文武商议如何应对身后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元军。

    虽然麻士龙用生命为大军主力和家眷百姓们争取到了近五天的时间。可是如果元军纯以骑兵全速来追的话,凭这数万百姓和家眷们行进的速度,只怕不等他们赶到番禺城,元军骑兵就要出现了。

    简单将军情向帐下文武说明之后,巩信、萧敬夫、彭震龙等军将和皱洬、张汴、赵时赏、刘子俊等文武官员们一致同意连夜护送百姓和家眷们动身赶往番禺城。同时,为了防备身后可能追来的元军轻骑,也只得再次定下了由赵时赏、彭震龙率领熊桂、张唐两位将领率五千步卒继续驻守河源城准备阻击元军追兵。

    得知元军随时可能从后面追来,连日赶路疲惫不堪的百姓们在惊慌之下也只能强打精神携老扶幼的连夜朝番禺城赶去。而陆秀夫的信使正好在这天晚上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河源城,发现大队百姓和朝廷的军队之后,信使上前禀明身份后很快就被带到了右相文天祥面前。

    将枢密使陆秀夫的亲笔书信交给文天祥后,看过信中的内容文天祥也被湛江受阻和左相潜逃的消息惊的神情恍惚,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再三将手中的书信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文天祥不禁对陈宜中这样怯懦卑劣的行径震怒万分。

    多年来左相陈宜中因为政见不合再加上对文天祥顾忌甚多,一直凭着自己在朝中的威望和地位对文天祥极力打压,生恐文天祥回到朝廷中枢后会分薄了自己手中的实权。

    可是即便对陈宜中有着诸多的不满,文天祥从来没有想到过位极人臣的当朝首辅会做出畏敌潜逃这等毫无节操的卑劣举止。

    陪在文天祥身边的赵昰现在也是愤怒万分心情沉重,纵然他能提前预知天下大势,并尽自己所能将历史的轨迹稍稍偏转了一些。可是在这样朝廷首辅畏敌潜逃,军民百姓身处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的险峻形势下,现在大宋朝廷最需要的兵力、武备和时间,却不是他这个十一岁的少年天子能凭空变出来的。

    在心里反复衡量着如今的形势,看着文天祥满脸阴霾的表情赵昰不禁开口劝慰道:“以陈宜中的为人处事,即便身处朝中除了空自指手划脚以外,只怕对当前战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陈宜中虽然弃朝廷而去,少了他这样尸位素餐之人却未必不是朝廷之福?有太傅和枢相坐镇中枢,想来朝廷对元军的应对只会更加迅捷有效,文相大可不必如此担忧。咱们身后虽有元军追兵,可张弘范知道咱们手中还有这数万大军,想来也未必会只以数千轻骑全速来追。”

    看着年少的皇帝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文天祥也收拾心情回复平静。皇帝对朝廷内部的看法倒还有些道理,只不过对于元军的看法却是过于一厢情愿了。

    既然刘正华带着数百骑兵能从蕉岭追上来,骑术远比他们精通的元军轻骑就更不成问题了。

    以张弘范用兵之老辣,岂会放过用骑兵迅速追击步卒的机会,一旦等到元军轻骑缠住大军主力,到时候只怕再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没了蕉岭那样的有利地形,在平原上骑兵的战力比之步卒强出的可不止数倍啊。

    不过虽然明知赵昰的想法不对,可是天子的关怀之意还是让文天祥心中温暖。没有多说什么,文天祥默默的带着赵昰一同登上了马车连夜向番禺城赶去。

    麻士龙以一千多步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了,在刘正华等人赶到河源的情况下,如果不连夜撤往番禺城,只怕第二天一早元军轻骑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河源城外了。

    唯今之计也只有尽快赶到番禺城后与张世杰、陆秀夫等人商议后再做谋划了。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对面仍在不住沉思着如何应对身后追兵的文天祥,赵昰也同样在心里思量着一件自己筹谋了很久的大事。左相陈宜中这位朝廷中位份最尊、资历最老的文臣之首背弃朝廷的情况下,反而意外的形成了一个对朝廷以文御武的国策进行变革的最佳时机。

    德佑元年,原本家资万贯衣食丰厚的文天祥毅然散尽家财招募乡勇率军入临安勤王。凭着过人的才干和诸多功绩,文天祥从赣州知州一路升迁为临安知府、枢密副使再到朝廷右相之尊。在这数年的时间里,因为文天祥豁达豪爽的性格,百折不挠的坚毅和待人以诚的宽厚,也引来了无数天下豪杰之士纷纷投奔到他的帐下效力。

    官职一路升迁,可是文天祥待帐下军将们却仍然是解衣推食悉心相对,这也是麻士龙、巩信、刘子俊、赵时赏、萧敬夫等豪杰之士誓死追随他不离不弃的原因。

    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和了解之后,赵昰从文天祥的为人处事等各个方面仔细观察了许久后,得出了一个令他感觉极为欣喜的结论:这位当朝右相大人,不仅对武将们没有歧视之心,而且自律极严处事公允,更重要的是文天祥的才智和能力都极为不凡,再加上原本心中早就被固化了的那个忠贞不屈的英雄形像,赵昰已经认定只有文天祥才是那个能帮助自己实现朝廷文武分治的最大助力。

    大宋朝廷这艘大船,如今处处漏水行将沉没,如果再不思变革继续这样苟延残喘下去,哪怕这次冲破了湛江口的元军阻截,打退了身后元军的追击,可是等元军追到琼州之后又该怎么办呢?再不想办法尽快提升军心士气,提高武将们的地位和临战之际的主动权,也许朝廷连眼前的这次劫难都冲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赵昰决定向文天祥开诚布公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朕有句话想请教右相,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不知两者可有高下之分,何者为重,何者为轻?”

    听到少年皇帝突然向自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文天祥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了看赵昰后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他的请教:“祭祀者,敬先祖、睦亲族、成教化、惩百戒以为规制也。兵戎者,国之兴衰,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两者相辅相成,互为阴阳,缺一不可。”

    听完了文天祥的解释,赵昰继续单刀直入的追问道:“丞相所言朕也知道,然我大宋如今却有一事令朕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我大宋朝廷上下,为何独重祭祀而轻兵戎。文臣掌朝政、教化、规制,为何武将们却只能居于文臣之下唯唯受命而不得重用?每有战事,若无文臣为帅则军中必有监军,武将全无临机决断之权,兵将们血染沙场却得不到应有的奖赏和尊重。虽说也偶有些文武全才之辈,以文臣出身率军决胜疆场,可是更多的情况下却是那些文臣们以书生意气想当然的指挥军将们与敌军战斗,到最后战败之时,却仍是由那些受命于人的武夫们来承担罪责,长此以往我大宋何时才有中兴之机啊?如今朝廷中罕有敢战之将,军中难觅奋进之卒,面对着元贼数十万大军步步进逼,不知右相可有何良策?”

    听完了赵昰一大串的追问之后,文天祥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位少年皇帝的真实想法。用略带着怪异的眼神盯着赵昰看了一会后,文天祥想到朝廷如今的形势,也干脆放开心胸将一些原本不该由自己这个臣子口中说出来的话也都向赵昰说了出来。

    “皇上所言之事确为我朝实情,想来皇上对此事也是早有定见,只不过此事的根源却并不在朝廷文臣身上啊?昔年我大宋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才是我朝以文制武国策的来由。”

    说到这里,文天祥看了赵昰一眼,见年轻的皇帝对自己说到大宋太祖并没有什么不快之意,这才接着往下说道:“其实自昔年金人入侵之时起,朝中远见之士亦曾想过变革此法。可是多年沿袭的祖制又岂是那么容易被革除的,文臣不愿放弃手中的权柄,而那些放弃兵权变成朝廷勋贵的武将世家,也大多在沉醉于荣华富贵中不思进取。建炎南渡之后,迫于金人压力,朝廷一度也曾授予武将们临机专断之权,这才有了岳武穆、韩忠武等武将们一改军中颓势对金人连战连捷。只可惜受朝中奸党诬陷致使岳武穆冤死于风波亭之后,朝中武将人人自危,自此再无人敢独揽军权,以至于朝廷军队越发的不堪一战。”

    从文天祥满是辛酸的话语中,赵昰也终于清楚了这位状元出身的文臣内心的真实看法,兴奋之余赵昰不禁对着文天祥说道:“若有丞相襄助,朕一定要革除此等陈规陋习重整我大宋军威。”

    听到赵昰兴奋之下的豪言壮语,文天祥心中虽然对赵昰的见解极为赞赏,可是想到赵昰的年纪,却忍不住轻叹着问了一句:“皇上如今可满十一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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