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俶带人赶到列山聚落时,列山烛正愁眉苦脸。
从悬崖上的哨塔往北方眺望,可以看到升起的几道白烟,距离大概有十里地,那必然是北方部族升起的篝火,他们远道而来,现在大摇大摆地驻扎在树林里休整,准备发动进攻。
杨俶检查了一下聚落的防御设施,发现除了一面悬崖是天险,其他位置栅栏破败,就算赶时间修好,起到的防御作用也是有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下令迎敌。
按照斥候回来的报告,北面有一处平原乃聚落和北方氏族之间的必经之路,列阵对垒,以堂堂之阵击败,是杨俶此行的目的。
奴隶们大多担任辅兵,他们拉着辎重车,帮主战步兵背着石斧和盾牌,自己身上不是破烂的麻衣就是简陋的兽皮,手中无非是短矛、标枪和小盾。
他们在开战后将被安排在侧翼和后方,提供中远程的投射打击,当做战兵的辅助力量。
尤丽娅前往灰木氏族借弓箭手未回,估计是路上磨蹭了,杨俶本该集合所有战斗人员发动进攻的,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优秀的指挥官固然能够以少胜多,但审时度势,营造有利于己方的战场状况也十分重要。
列山氏族提供了二十名猎手,他们不善于使用盾牌,也没有受过战阵训练,杨俶打算把他们另编成一队,在战线接触后再投入使用。
列山烛本人是个长年挥舞锤子的矿工,他接过杨俶带来的猪皮甲,套在身上,活动了一下关节,顿时赞不绝口:“杨兄弟,有了这件护甲,我觉得顿时胆子大了三倍,就是现在让我单挑一头野猪,我提着石锤也敢上!”
虎牙笑道:“列山烛老哥,咱河湾地的战士没有皮甲,照样能杀野猪,有了皮甲,得杀个两头才行。”
列山烛顿时不服了,他把胸脯拍得咚咚作响:“你这大块头,别以为仗着年轻就小看了我列山烛,要知道咱和岩石打交道了半辈子,手上的力气可不是吃素的。”
“哈,那要不等会咱们比比谁砸烂的脑袋多?”虎牙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又变了,不再是车轮般的石斧,他身上套了两件加厚的弓颌猪皮甲,手中是一柄门板似的重剑,看起来威风凛凛,犹如地狱爬出的魔神。
两件加厚皮甲,几乎八十斤重,只有他穿得动。
重剑的铸造耗尽了杨俶最后一堆备用铜矿,一指厚的剑身长达一米七,剑柄包裹兽皮,剑格微有弧度,向剑刃方向弯曲。
要知道后世的屠宰剑或者陌刀也才十到二十斤左右的重量,可这柄青铜重剑,楞是被做到了五十斤上下。
这可不是演义的世界,真实情况下,超过十斤的武器就已经极其笨重,除非神力惊人者,根本无法挥舞自如。
不过对于虎牙来说,还略略轻了点。
列山烛一看这剑,一听剑刃带起的风声,顿时脸都白了。
杨俶一看连忙打圆场:“什么比试不比试的,咱不搞个人英雄主意,都给我听清楚了噢,等会儿有谁不服从军令,回来之后不但不分给他奴隶,还要抽他鞭子。”
可等到两军距离两里地的时候,杨俶顿时把这话忘得一干二净。
河湾-列山联军共计一百一十六人,其中精锐为熟谙盾墙战术的四十二名河湾地战兵,外加列山氏族的二十二名猎手。
杨俶把盾墙排成三列放在正中,五十余名奴隶组成的投射部队放在后方和左翼,列山部族的长矛兵放在右翼,军队总长拉到与北方部族两百人的队伍相当,保持速度,开始进军。
“蝮蛇的部族到底叫什么?”杨俶知道对手属于部族联盟,他们穿着和武器都非常杂乱,显然不是属于同一聚落。
列山烛回忆了一下,面带惶恐:“好像是叫黑血部族,他们的大酋长号称铜头铁额,面如牛首,背生双翅,阵中还有怪鸟与巨牛助阵,善用巨斧与战锤作战,不死不休,勇猛无比,所向皆破,杨兄弟可要千万小心啊。”
杨俶嗤之以鼻,开什么玩笑,吹牛要按基本法啊,不死不休还能理解为狂战士之类的人,可什么面如牛首就太玄乎了,文明人哪能信这玩意呢,都是上古传说和神话吹出来的。
当下就劝导列山烛道:“列山老哥,仗还没开打,你可别把自己给吓到了,你看对面阵中,哪来那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相聚半里,两军立定,杨俶正准备模仿后世统帅,来个振奋人心的战前演讲,然后大家就嗷嗷叫着冲上去把对面灭了——事实上两百来人,杨俶觉得问题不大。
问题是对面阵型分开,从中走出一条大汉,赤着上身,手中是一柄磨盘大的石斧,前来叫阵。
吓,远古时代果然还是流传着单挑玩法的。
大伙儿虽然知道协同战斗,但部族武士的个人勇武也是战争的一部分,所以人家这是正儿八经走流程呢,就看你答不答应。
在黑血部族的勇士熊爪看来,自己这批先锋部队就足以征服河洛地区了。
按照以往的战斗来看,百余人的小聚落那真是一盘散沙,一百个人能拉出四十个能打的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在黑血部族勇士的石斧面前,根本就是土鸡瓦狗。
再说了,己方不仅士兵的质量占优,而且人数碾压,怎么打都不会输嘛。
这几个部族的联合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虽然己方被发现得有点早,不过多半是因为对方的猎鹿人四处乱跑,误打误撞发现了先遣队吧。
而且那个猎手被射了一箭,现在多半已经丧失战斗力,算是削弱了河洛三部一分力量。
说起来他们也真是大胆,不去龟缩在聚落里面好好防守,竟然敢出来迎战,真是不知死活。
想到这里,熊爪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微微干燥的嘴唇,他看了一眼队伍后面,那里有个比他更强壮的武士,他叫旱樟。
旱樟是黑血先锋队的首领,熊爪只是他的副手,不过他要用阵前单挑的方式,为自己的战功添上一笔,这样回去之后就能在部族中得到晋升,说不定下次征服队伍的先锋,就由自己来担任了。
“对面那群废物,谁来吃你爹爹一斧?”熊爪大吼三声,气势不断拔高。
杨俶一看自己阵中的族人们都一脸兴奋,跃跃欲试,不由有些纠结,理论上自己可以完全不管那鸟人的单挑举动,直接指挥大军压上,可这样一来,战士们会在心态上落下下风。
所谓士气,和这种仪式性行动多少挂钩,杨俶手中掌握的到底是旧时代的军队,他们可不像近现代军人一样犹如机械般精密无情,所以不接单挑,有损士气。
好吧,先宰了那鸟人。
杨俶刚想点虎牙上场,那边列山烛就已经出阵,抄起石锤迎了上去。
“呔,来将通名,我熊爪斧下不斩无名之辈!”
“猖狂小儿,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列山烛是也!”
“哇呀呀吃我一斧——”
“看锤!”
一个是铜山下的矫健矿工,一个是黑血氏族的彪悍勇士,两人一交手便打了个地动山摇,河川色变。
好列山烛,石锤砸人如开山,擦到刮到,就是没能锤他个严实,也必叫其伤筋动骨。
熊爪的战斧分毫不让,咚咚撞击,火星四溅,虽然在兵器的重量上落了下风,可他血气方刚,更携黑血氏族东征西讨之势,战力只在列山烛之上!
有道是阵前先驱厮杀卒,沙场身经百战将。
战不到二十合,熊爪卖个破绽,放列山烛一锤砸进,拧腰扯步,抢入空门,一斧挑飞了列山烛的石锤,下一刻,石斧便朝脑袋上招呼过去!
两军阵中一片惊呼!
杨俶胆战心惊,要遭,死了这耿直老哥,以后谁来给我老杨挖矿?
石斧擦着头皮划过,带起一束乱发,列山烛大叫一声,压低身子,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可熊爪的大斧紧紧相随,眼看就要将他斩于阵前!
“呼——”破空之声响起。
熊爪连忙停下,一支标枪疾如闪电,插在他的足前,若是他慢了半步,必然被钉在地上。
“哈哈哈,欺负老年玩家算什么好汉!”杨俶叉腰大笑,可自己却没挪动脚步。
虎牙扛起大剑,直奔熊爪而去!
这是什么怪异的兵器?熊爪楞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刚才那根标枪是谁扔的,反正列山烛是杀不到了,这家伙飞也似地躲回了河湾联军的阵中,不肯露头。
眼前这名巨汉铁塔般的身材……竟然和黑血大酋长不相上下!
而且手中长条状的淡金色武器,太装逼了。
青铜首次问世,这俨然是拿着橙装去打蓝绿乞丐装玩家。
“你是谁!”
“你不配知道,”虎牙咧嘴,手中巨剑摧山落下,“黑虎掏心!”
熊爪本能去护心,可护到一半发现对方只是把招式的名字取了个黑虎掏心,实质上就是毫无花俏的斜劈,不由暗骂一声狡诈,然后抬斧去挡。
剑斧相交。
两人身位对调,各自立在原地。
“我的剑!”虎牙惨叫一声,弯下腰去。
黑血氏族联军顿时松了口气。
虎牙撩起双层皮甲下的软兽皮,忙不迭擦拭着剑刃,口中伤心无比:“染灰了染灰了,我可爱的玄铁重剑,杨大首领给你赐名后嘱咐我不要让它蒙尘,真是亏待了你。”
两军顿时呆住了,这货好好的呢,他在纠结剑脏了呢,啊呸,打仗不是请客吃饭,打完哪有光鲜亮丽的。
可熊爪呢?
喀拉,喀拉,熊爪磨盘大的石斧渐渐从中间裂开一道缝,坚硬的燧石居然从正中碎开!
不止于此,还不止于此。
黑血氏族勇士胸口缓缓出现了一道血线,渐渐扩大……直至把他分为两半!
鲜血四溅,熊爪临死前怒目圆睁,瞪着天空!
只是一个照面,熊爪授首。
连人带斧,一分为二。
青铜之威,恐怖如斯!
“杀!”虎牙巨剑挥舞,直冲敌军。
河湾联军士气大振,杨俶抬矛一指,便大肆掩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