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熊的使者将条件与报酬摆上了黑蛇的餐桌,然后就被带下去休息了,对此使者只是耸了耸肩膀,这也是惯例了,黑蛇向来是姗姗来迟、不紧不慢的人。
反正他的成功也不是急出来的。
不管野兽团和铁三角打成什么样,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打来打去,无非就是三种可能,若野兽团灭了,黑蛇团直接拜倒在灰熊胯下就好了,反过来也一样,若是两败俱伤了,那得了便宜的不就是他吗?
这要是伤得厉害了……
黑蛇品了一口杯中的液体,咂巴咂巴嘴,想的却不是美酒的滋味,他琢磨的是,傲立于黑夜之中是种什么体会?
或许跟昂纳?司凡提也没多大差别了吧。
洛龙城佣兵的地位之所以这么低,完全是因为大家心不齐,互相糟践,才让人看不起,受人欺负,越是待遇不好,厉害的人越不愿意当佣兵,简直恶性循环。
城卫军可以来踩一脚,圣殿骑士可以来踩一脚,不,据他所知那些金甲骑士倒是没怎么难为过他。
可城卫军就算了,就连他么的那些大腹便便,好吃懒做什么都不懂的贵族老爷也可以来踩一脚。
黑蛇嘬了一大口,混着心里的气慢慢咽了下去,哪怕混到了大佣兵团之首,在这些个黑夜大佬之中,最受人白眼的也是他。
若是将这所有的大小佣兵团统统整合统一,就是面对城卫军他们都不用怕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由得人驱来使去。
“心不齐啊!”黑蛇暗自叹气。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到那看看情况,若是要做出什么应对,也能及时出手,至于那两伙被逼到墙边的狼人,根本就不用在意。
在白天的时候,他们的诸多手段让那些看起来凶猛的家伙完全施展不开,从内城东门开始一路打到这边才花了一天时间,大佣兵团几乎没折损什么人手,中小型佣兵团也损失不大,除了那些狼骑兵有些棘手,普通的狼人并不如何难对付。
可能是进城的狼人数量有些少的原因吧,反正黑蛇团跟在灰熊和鹰背后边,是没遇上什么狼人。
至于晚上,黑蛇撇撇嘴,将酒酿一口饮尽,昨晚上狼人不是挺安静吗,今晚上大概也会——
嗷呜!!!……
是狼嗥!
啸声清晰嘹亮,离黑蛇团距离很近!
手中的琉璃杯失手掉落,碎片纷飞中,慌里慌张的手下闪亮登场,是他手下的副团长,副团长比他还要慌,站在门口就扯着嗓子喊道,“狼人!狼人扑来了!!”
嗷呜!
嗷呜!!
“慌什么慌——嘶!”黑蛇呵斥道,但随即脚下一阵刺痛,也将脑袋里的醉意驱散了不少,低头看去,他正光着脚踩在那些锋利的琉璃碎片上,这让他有些愕然,原来他才是最慌的那个。
轻松惯了,如果不是十分紧急的时候,他都是一身轻便的袍子,脚下也不穿鞋,此时慌里慌张的离开座位朝前走去,自然是中招了。
都怪那该死的杯中之物,他居然喝糊涂了!灰熊和鹰背走了,还有谁顶在前边?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他的黑蛇团了!
他定了定神,沉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它们到达陷阱区域了吗?点火把了没有?将手下的人都叫醒了没?!”一边问,一边跳出了布满了碎片的区域,将扎入脚板的利物都尽数抹去,也来不及包扎,就手忙脚乱的穿戴盔甲,见手下没有回答,他又头也不抬的喝道,“说话啊!”
还是没有回答,手下站立的那个位置,只有气流冲击鼻腔发出的喘息声传来,喘得像头牛一样,让人禁不住联想到牛鼻在冬天呼出的白色热气。
黑蛇三两下穿好了盔甲,虽然不常与人动手,手上的技艺却是没丢,他伸手抓向躺在桌面上的佣兵长剑,做完这些,他再也忍不住了,扭过头大声骂道,“你特么——嘶!”
他再次倒抽一口凉气,一时不知要如何是好,他先是看到了副团长那张白得发青的胖脸,这厮平时都是红光满面的形象,这种与之前迥然不同的画风看着实在是有些渗人,但更渗人的是,胖子身后的大门外,那双狭长碧绿泛黄的眸子。
屋子里开始隐约的能听到外面的各种杂乱的声音了,声音很快变得密集、变得吵闹,依稀能辨认出其中混杂了靴子快速踏击地面的声音、甲片之间的摩擦声、机栝被触动的声音,以及……人类的惨叫!
喘息的不是副团长,这个胖子根本是气都不敢喘,黑蛇怀疑那双绿眼睛的主人是不是用什么制住了他。这是一个狼骑兵,头压的这么低,那它可能是蹲在门口,这种眼神在普通的狼人身上几乎看不到,或许也有可能是黑蛇见得少的原因。
“团,团长……”胖子牙关发颤,声音轻飘飘地像是来自梦中,“救……救我……”
黑蛇瞪大了双眼,心里疑惑这傻比为什么不跑,或者转身干它啊?正要开口,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外边的杂音中凸显出来,同时他就看到副团长的心脏部位突然钻出了半截利刃,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噗嗤闷响,细细看去,那竟然是一根爪刃!
副团长瞬时口吐血沫,浑身僵硬,眼睛瞪得比黑蛇还要大。
草!!
黑蛇忙转身就逃,朝那虚掩着的窗户跑去,外边的惨叫已经是一声接着一声,他如果不跑,被这个狼骑兵堵在里边,等别人跑完之后,死的就是他了!
打不过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太充分的准备,不论是心里上的,还是实际行动上的,一开始听到的那一串机关发动的声音,也许就是他们唯一的反击行为了。
佣兵并不是黑夜之王,这些灰毛野兽才是,他是这么想的,至于其他人怎么想的,呵呵,他心里惨然一笑,自己带出来的手下自己最清楚,或者说洛龙城的佣兵其实都大多是这个德行,偷奸耍滑可以,一个白天就将狼人逼到角落。
但是要正面硬拼就不行了,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大家围了狼人一天,也不动手的原因,都想着埋下陷阱,等着狼人饿急了自己送上门来。
基于这种想法,原本不一定不能拼一下的局势,必然已经彻底崩坏。
他打着用身体与惯性撞开窗扇的想法,跑了几步直接朝窗户跃了过去,然后他成功了,他出来了,但却滚得很远,用来撞窗扇的左手和左肩不是最疼的地方,最疼的是后背,疼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畅,但却咬牙没有喊叫出声。
在接触到窗扇之前,他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后背。
至于是什么,他也顾不上去猜了,连忙挣扎着爬起来,四下扫视一番,就拼命朝内城墙的方向跑去,他之所以环视四周,并不是想看看自己的人都在哪里,他们之前没有点太多的火把,除了天上洒落的惨白月光,四处已经是漆黑一片,火把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在什么时候都被弄灭了。
他想看的是,绿光是否已经将他包围。
至于他手下的佣兵,只要听那些惨叫就知道他们大概都在什么位置了,没死的应该都会朝西边跑,往内城墙方向,也就是往中型佣兵团犬齿的驻地那个方向。
惨叫在他周围响起,形势并不乐观,跑了一段,他开始发出呼喊,想要聚拢人群,可是响应者寥寥无几,佣兵们似乎自顾不暇,最终聚到他身边的只有二十多人。他要带着他们穿过犬齿的驻地,将灰毛死神引给对方,并祝对方好运,希望他们能拦下这些野兽。
不过就算成功了,这偌大一个黑蛇佣兵团,怕是剩不下多少人了,因为黑色的为人,附属黑蛇的只有寥寥几个小型佣兵团。
这孽造得也不算太深。
惨叫依旧在继续,频率依旧维持在某一个程度,跑是跑不过的,将后背露出来死得更快,大家都是在靠同伴的死亡来为自己拖延时间,也不知跑到什么时候才能跑出一条活路,只知道要跑,死命的跑,跑得比别人快就好,只要自己不是最后的一排,就绝对没问题。
跑了一段,溃散的黑蛇团跑到了犬齿的驻地,在这之前,黑蛇身边又靠过来十多人,他往两边平摊手臂,小声喊[慢!],大家都跟着放慢了速度。
于是他们被人超过了,第一批人接触了犬齿的驻地,被一波黒箭射倒了,黑蛇还是没有下令加速,然后第二批人冲上去了,他才开始带人跟着跑。
第二批人中了陷阱,黑蛇带着身后三十几人踩着他们的尸体冲了过去,开始毫无顾忌的一路向西,好歹是个大头头,慌乱中还是能辨得清形势的,跑了一段,开始折而向西南方向,往内城东门跑去,黑蛇打定注意,若是再不行,他就只能带着狼人冲击难民营了!
至于身后,惨叫连天。
惨叫又跟上来了,这说明犬齿也跑了,而且打的注意很有可能跟他一样,犬齿的状况肯定不比他们好多少,怕是连三十几个人都不一定聚得起来,黑蛇呼哧呼哧喘着气,累得不行,安慰自己权当是在哀叹了,既哀叹洛龙城的佣兵,也哀叹他自己。
他们若是像阿尔莱特的中部城镇铁犀堡那样,佣兵都拧成一股绳,别说狼人了,司凡提家的城卫军都得给几分面子。
跑着跑着,身后突然又是一阵狼嗥,黑蛇怔了片刻,心头一喜,这说明他们不用跑了,除了骑在座狼背上的狼骑兵,普通的狼人是无法在奔跑的同时发出长嗥的,果然,正如此想着,身后的惨叫就立即变得稀疏,然后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大口喘气声。
有不少人说,“它们退了!”
尽管其他人说过了,他们还得说上一两遍,不是说给别人听,而是说给劫后余生的自己。
各个首领开始收拢人手,但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谁跟谁,谁都在喊,渐渐地喊声变得稀疏,喘气声也没了,黑蛇身边的人不仅没有变多,反而还少了十来个。
……
人心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