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本来阴沉沉的天空，竟透出了几股阳光。正在河边警戒的两千多九原军锐卒顿时松了口气。

    天气一旦好转，河面冰层势必更加脆弱，曹军杀过来的危险就更小了。如此一来，他们肩上的担子，便也轻松了不少。

    事实确实如此。

    往后一连三天，都是大晴天，河冰越来越薄，甚至能够透过冰面看见底下奔腾的漳水。

    三天里，警戒部队一直按照徐锋的命令，每日一次换防，换防部队进入防御阵地就位两刻钟以后，先前的守军才能撤走。

    第四日下午，天色忽变。

    蓝黑色的云层缓缓飘来，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飘飘小雪纷纷扬扬落下，覆在了前几日尚未融化掉的肮脏积雪上，给大地重新镀上了一层银色。

    与此同时，气温骤降，军士们纵然是呆在帐篷里裹着毯子被褥，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警戒部队将官急忙禀报徐锋：河面极有可能于今晚冰封，请速速派兵支援。

    徐锋毫不犹豫地向信使给出了答复：若曹军进攻，则可速速率部撤回。

    信使明显愣了一下，却又不敢多问，连忙唱喏退走。

    警戒部队撤回之后呢？听到这条命令的所有人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

    答案也很简单：精锐殿后，大军撤退，让出阵地。

    徐锋已为这个方案，酝酿了好几日。

    无他，大军驻扎于外，已有不少时日，再这么对峙下去，九原军势必会陷入师老兵疲，士气不振的境地，他也希望能尽快结束眼前的这场战役。

    更何况，大雪封路，他也希望自己的补给线能够短一些，消耗少一点。

    半夜时分，本来平静的河对岸，突然开始躁动起来。

    马嘶声和人踏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声混杂在一起，搅得这边的九原军心神不宁。

    “传令将士，将打包的辎重统统带好，一根稻草都不要留给贼人！”将官下令道。

    将士们纷纷唱喏。

    很快，喊杀声响起，乌泱泱的敌兵从冻得结结实实的河面上涌来，似乎根本没有把防守的九原兵放在眼里。

    “撤吧。”将官带着几分不舍下令道。

    消息传来后，后方的九原军也纷纷开始整理辎重，缓缓退走……

    徐锋听着先前负责守卫河岸的将官汇报曹军杀来时的景象，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疑窦，却没有对任何人说出……

    九原军大队人马已经撤走，只有约莫两三百名分散在各地的游骑斥候在藏好战马后，小心翼翼地徒步缓行，静悄悄地观察着敌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汇报回去。

    这些游骑斥候，皆是精选而出，纵然是夜间，也能视物清晰，不异于白昼。

    厚厚的积雪上，一排排曹军士兵弓着身子，双手握紧刀枪，步步为营地缓缓前进。

    “咯吱咯吱”

    黑漆漆的夜幕之下，一阵响动突然传来。

    所有人都同时立起了身子，队伍中立刻就有七八人朝响动发出的方向奔去。

    “呲”

    锋刃扎入皮肉的声音传出，原来是一只在雪野中狂奔的硕大兔子。

    曹军士兵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

    不远处的雪窝里，一名九原军斥候正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用说，刚刚那只兔子，正是他放出的。

    此时，他已经彻底地被曹军的反常举动弄糊涂了。

    先前过河时，一般的军队都会在此时做好激战的准备，可曹军却毫不避讳地发出声音。

    眼下九原军大部队已经撤走，他们却个个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就连一只兔子发出的响动都不放过。

    算了，自己的榆木脑袋，也想不透这些，还是报告主公吧。

    斥候小心翼翼地从雪窝中匍匐而出，走向了自己藏在附近小山包后的战马……

    “嗯……”九原军新驻地的中军大帐内，徐锋沉吟不语。

    “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你现在是什么爵位？”徐锋发问。

    “回主公，在下爵位，乃是簪袅。”拜服于地的斥候用诚惶诚恐的声音回答道。

    “从现在起，你的爵位升为不更。”一句在他听来，恍若神音般的话传进了耳朵里。

    就连徐锋身边见惯了大场面的侍从们都纷纷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簪袅到不更，是由三等爵到中等爵的跨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见到县令不必下跪权力的簪袅，是贵族的开始。

    字面上，只要功劳足够，人人都可以一路晋爵。但实际上，如果手下没有大批兵马，对于一个军人而言晋升到不更一级是极其困难的事。

    军士斩首七十级，军官指挥部下杀敌五百人，方能由簪袅升到不更。而对于绝大部分士兵和中低级军官而言，亲自斩首七十级或是指挥部下杀敌五百人，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为何这条看似寻常的情报，竟能让主公如此重视？

    包括伏于地上的斥候在内，所有人都在内心发问。

    “退下吧，快去沮祭酒那里，领取不更的大印。”徐锋对斥候说道。

    斥候颤抖着从地上起来，一时间竟忘了谢恩，等到快走出中军大帐才反应过来，于是又急忙返过身来，连行了好几个大礼，匆忙窘迫的样子，引发一片哄笑。

    唯一没笑的，是徐锋。

    众人也发现了一样，纷纷止住笑容，低头不敢直视一脸严肃的主公。

    “袁术小儿，不过土鸡瓦狗，曹操才是我们要重点关照的啊……”一个悠悠的声音从大堂上传来。

    原来主公只是担心曹操不好对付？众人的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但真正的聪明人，如沮授，田豫，田畴等，又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曹操善于用兵，早在前些日子一战击败三十万青州兵时就为天下所知，主公对此也不是没有耳闻。

    因此单单用曹操善于指挥这一点来解释主公如此严肃的神态，似乎说不大通……

    “若敌军来攻，大概会是怎样的态势？”徐锋一个问题，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中军大帐内，一片寂静，数十个极其聪慧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思考徐锋刚刚抛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