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定的酒楼离考场的距离不远,里面的装饰算不上豪华,名字叫做迎宾楼,亦算不上高雅。
杨辉与几个同窗坐下来之后,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又聊了起来。
这年月,文人士子的聚会很多,若是正规场合,当然是谈论六艺诗词,不过吃饭时候,大家年龄又相差不大,谈论的话题自然没有那么正式。
杨辉几人这一桌,靠着的,是酒楼的右下角。由于正是吃饭的时间,空桌并不多,不过几人也不介意,左右是同窗聚一聚,聊一下,多是家道中落,或是寒门士子,没有那么多讲究。
楼上是雅座,也有用屏风隔断开来的包房,多是达官贵人才会选择,毕竟价格较高。以杨辉目前的财力,没必要如此铺张浪费。
严文在几人之中最是活跃,见饭菜未上,不由看了看张安,说道:“还是刚才那话,你若真对这科考没什么兴趣,倒不如去从军试试。”
张安一直都在犹豫之中,祖辈是大宋的武将,对于重文抑武的弊端是深有体会,之所以参加科考,就是打算走的文官路子,如今又倒回去,如何跟父母交代。
杨辉一直没有说话,张安到底要怎么选,说到底主动权还是在他自己的手里。
严文说完之后,看他还在犹豫,不由又道:“如今咱们几人之中,最有出息的,恐怕也就只有杨辉了。我的话你可以不听,不过你问问杨辉,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安抬起头来,看向杨辉。
杨辉想了想,打算给他一点建议,只道:“路是自己选的,不过以在下看,别的或许不好说,但严兄刚才的一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你看看,我就说嘛。”严文仿佛表功一般,接口道。他在几人之中,算学是除了杨辉之外最好的,经义文章嘛,也就马马虎虎,说到底还是年龄大一些,这才成了几人的主心骨。不过自从杨辉的声名逐渐传开,性子有了变化,又成了沈括的弟子之后,几人再次见面,反而是隐隐以杨辉为首了。
见杨辉也如此说,张安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下决心道:“不错,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一棵树上吊死,回去之后,我就与父母商议,父辈之中,总还有那么一点人情关系在,到时候入得军营,学那杨家一门忠烈,也未尝不能干一番事业。”
“正是。”几人见他如此,不由附和点头。这杨家,说的自然是杨业一家,祖孙三代,镇守边境抗辽,在时人眼中算是大大的英雄。
张安这边定下了以后的计划,其他几人也各自说了一番。贾思对于这次的州试觉得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想来能中,自然是打算走文官的路子。至于严文,他本就大大咧咧,文武两途的兴趣都不大,依然是想学他爹,当一个账房先生足矣。
“咱们三个以后的路子恐怕也就这样了,倒是杨辉,如今少有才名,又得县令大人看重,想必以后金榜题名,不在话下。”
“那是当然了,他可是沈大人的弟子,再不济也比咱几个好得多。”
三人恭维了一番杨辉,见酒菜上齐,这才吃了起来。一时之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几人吃喝之间,酒楼中又连续来了两拨人,分作两桌。一桌四人,乃是几名书生,想来亦是参加州试的应试学子;而另外一桌,四人却是一身短打装束,腰间鼓鼓囊囊,显是带着兵器,其中一人额头上缠着纱布,里面隐有血迹渗出,不过他却恍若未觉,不以为意。杨辉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湖中人,不由来了兴趣,目光朝那边看去,不由愣了一下。
只因为其中一人,他却是见过的,正是当日重午节与沈氏兄妹游玩,在西湖边上表演戏法的那个号称灵应天师的包道乙。
“妈的,没想到几个西夏狗竟然如此厉害,若不是包天师剑术惊人,救得在下几人,恐怕昨晚我等性命不保。“
那额头带伤的汉子点了菜之后,坐下说道。
几人的装束本来就引人注意,这汉子说话声音又大,酒楼之中吃饭的人自然全都听见了,听他说起西夏,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了过去。
彼时宋与西夏,已成水火不容之势,梁太后更是放言欲要以举国之兵,一雪前耻。一些消息也开始逐渐在民间流传,大凡两国交战,各自必有探子先行探路,如今虽然还没有正式开战,但是私底下的较量,其实也已经在各地开始现出了端倪。
镇江交通方便,又十分富庶,有西夏奸细能够混入,并不为奇,只是没想到这进来的几个江湖人,竟是在昨晚与西夏狗交手了。
“西夏狗俗尚武力,昨日晚间那两个奸细并不简单。“包道乙开口道。
“不错,我等兄弟几人走南闯北多年,在这江南,也算是排的得上号的人物,没想到昨晚却是差点栽了跟头。”四人各坐一方,除了包道乙之外,三人竟是兄弟。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昨晚你等兄弟三人遇见的,想必是西夏军中最为精锐的铁鹞子。
“铁鹞子。”三兄弟‘嘶’的一声,震惊无比。
”什么,铁鹞子竟是已经渗入我钱塘境内?“酒楼中的众人听到之后,亦是大惊失色。
西夏立国以来,就一直与大宋交战不断,对于其国内的军队,即便是大宋民间,也多有传言,这铁鹞子乃是西夏军中最为厉害,最为神秘的一只骑兵部队,军士个个骁勇善战,多是以一当十的铁血兵士。平素执行的任务,也多是刺探敌国军情,刺杀重要将领大臣之类,没想到竟然在钱塘出现。
见到众人担心,三兄弟冷哼一声,说道:“那西夏狗虽然厉害,但想要在我江南刺探军情,我白家三兄弟可不答应。”
他话说得慷慨激昂,不过大家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加上刚才说的话,大抵之上也是觉得几人在胡吹大气了。
杨辉一桌人遇到这样的事,是第一次,一个个听得起劲儿。张安对于这些最是有兴趣,不由出言问道:”既然如此,不知昨日那西夏狗可曾授首?“
他这么一问,其他众人亦是看着白家三兄弟,充满了疑问。
这才是最重要的,说得自己再厉害,若是放那奸细跑了,又有什么用?
”你们几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那西夏狗乃是铁鹞子,哪里会那么容易死?不过昨晚受了包天师一剑,想来也逃不出这钱塘城。“
包道乙喝了一口酒,笑着道:“不错,那铁鹞子虽然厉害,不过以我剑上的药力,若是没有解药,恐怕他二人撑不过三天。“
众人听他如此说,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西夏狗既然暗里到了我钱塘,难保其不会有同党,若是城中混入了大批奸细,有人接应之下,周大人岂不危险?”
张安对于这兵家上的事,却有一两把刷子,转念之间,又想到其中的关键处。
白家兄弟横了张安一眼:“你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懂得什么?那铁鹞子是何等厉害,以你这小身板,恐怕只是远远看到,都吓得你尿裤子,我等兄弟出生入死,岂会没想到这一节?如今恐怕早就有官府中人在搜寻了。这事儿要是不解决,又岂止是周大人危险?恐怕连知州大人,都会寝食难安。“
说完之后,不再理会张安,他只好悻悻然住了嘴。
“多谢包天师昨日出手相救。“
“客气了,行走江湖当守望相助,何况西夏与我大宋势同水火。几位豪杰身手不差,只是初次对上军中好手,对其手段不太熟悉,这才吃了小亏而已。”
包道乙与白家兄弟说着话,杨辉在这边暗自沉思,突然想起了这包道乙的来历。
难怪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