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面面相趣

    常修德心中十分得意，他抢先上菜是存了机心的。对决的菜品是一道主食，这就意味先上菜的肯定要占很大的便宜。即便裁判不可能把面条都吃了，但在味觉和胃口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后，评判标准就会无形中被抬高。

    常修德以标准的动作依次为裁判呈上菜品，“这就是我的常氏川香凉面，请三位裁判评鉴。”

    三位裁判神情各异的看向碗中，碗中白玉似的面条盘在清澈见底的调味汁里，上面一撮碧绿的黄瓜丝晶莹剔透，配着娇艳的胡萝卜花，看一眼就觉得凉风徐来、一身清爽。

    两边看热闹的食客虽然没机会品尝凉面的味道，但光是看这卖相就纷纷竖起大拇指。

    “常老板的手艺真是绝了，一碗面都做的和艺术品似的，这颜色、这光泽...”

    “兄弟麻烦把口水擦擦，滴我衣服上了。”

    杜飞白和刘振强是吃过常修德亲手做的川香凉面的，但王进荣倒是第一次见识这位常老板的真实功夫，还是颇有几分惊艳的，心中不由得为方渝担心。

    他轻轻夹起一筷子的凉面，根根Q弹、毫不粘连。拌上酱汁吸入口中，只觉麻辣酸甜四味如走马灯似的依次呈现，感觉味蕾一下子被激活，忍不住大嚼起来。那清凉爽滑的面条在舌尖齿下来回翻滚，鲜美弹滑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不知不觉半碗面下肚，王进荣才醒觉，忙放下筷子，取过清茶漱口。但反复漱了几回，那霸道的麻辣味觉依然萦绕在口中。

    杜飞白地位最高，率先咳嗽了几声进行点评：“小常，你的功夫倒是没落下，这道川香凉面深得我蜀都饮食三昧，特别是面条的口感处理的非常到位。”

    刘振强接过杜飞白的话：“常老板的手艺是越来越老练了，面条本身的口感近乎完美。但今天这个味汁的勾兑略有瑕疵，花椒和辣油的比例似乎略多了些，有点盖过其它味道了。以常老板的功夫，这应该不会是疏忽吧。”说着颇为不屑地看着常修德。

    刘振强这么一说，王进荣立刻就明白了常修德的用心：不仅抢先上菜，还想用霸道的味道控制住裁判的味觉，削弱裁判对方渝菜品的味觉感受。而杜飞白肯定是知道的，但却只字不提，其中的偏袒之意，不问便知。

    王进荣心中暗骂，脸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是话里带刺：“常老板也是我们金河路的老街坊，我是久闻大名啊。今天终于领教了常老板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做菜做人都堪称滴水不漏。”

    常修德心知刘振强看他不顺眼，但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过王进荣，不过既然有杜飞白在，也不怕刘、王二人敢翻天。

    “哼哼，时间快到了，姓方的小子刚才还在煮面，估计是来不及了吧。”

    林潇潇看了看墙上的钟，还差40秒时间就到了，可还是没听到方渝按铃上菜。

    “时间来不及了，方大哥不会真的没做好吧?怎么办，怎么办...”

    时间只剩30秒...

    周围的食客也开始议论。

    “常老板就这么赢了？这也太儿戏了吧”

    时间只剩20秒...

    “哎，估计这小伙子以前没参加过厨艺对决，控制不好时间，还是太嫩了。”

    时间只剩10秒...

    “不会吧，真的来要不及上菜了，我还以为敢挑战常老板，至少也有点底子，居然连时间都控制不好，这小伙子口气不小，手底下的功夫也真是太差劲了。”

    时间只剩最后5秒...

    常修德大笑：“就这样直接让我不战而胜？这场厨艺对决未免太无趣了，哈哈...哈哈”

    “叮咚”

    在最后一秒，上菜的铃声响起，常修德笑到一半，就被声音噎了回去，差点咬到舌头。

    “多谢常老板关心，我的菜品正好做完了。”方渝还没上楼，晴朗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二楼。

    方渝端着餐盘，一步步走上二楼，把将自己做好的面分到每位裁判面前，请裁判评鉴。

    趁大家关注面条，方渝暗暗换了口气。刚才为了保证面条的最佳口感，他在味箸的帮助下，把时间掐到了极致，差一点就玩脱了。

    杜飞白先看了看方渝的人，再仔细看他做好的面。同样是面如白玉盘在碗中央，不同的是没有任何汤汁、味汁，只在面上撒了些肉臊、葱花、花生碎，看起来挺特别。

    虽然杜飞白看好常修德，但对方渝这个小伙子还是有些好奇的。金河路一栋房产对他杜大老板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一般的小老百姓来说，却是半辈子的积蓄。看这个小年轻衣着举止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的子弟，就这么轻易的拿一栋房产出来作为对决的筹码，而且还淡定自若，可真不像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

    周围的食客也看到了方渝的面，不由得惊讶于它的简陋。

    “这小伙子的面条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可是就这些配料，也没汤汁，也没蘸料，能好吃吗？”

    “是啊，是啊，这面也太简单了，该不会这小伙子把时间都花在学常老板的手艺上了，来不及做调味汁吧”一个食客说。

    “嗯，你说的有道理，常老板的面条那有那么好学，他想模仿自然时间不够。”另一个食客也接着说。

    王进荣听了周围的议论微微一笑，率先将面条挑起，盖在面条下的酱汁被热气腾腾的面条一拌，立刻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是那面条，面条底下有酱...”一个食客惊呼。

    刚才评论过方渝面条的那位食客有些不爽的说：“叫什么叫，都看到了，闻着香未必吃着香，先看看裁判们是怎么评判的。”

    刘振强前几天听王进荣在自己面前夸赞方渝的面做的好，虽然觉得老友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但也从没想过一个小年轻的手艺能比得上一位从业十年的高级厨师。今天阴差阳错以这种方式来验证，倒是让他有些感慨。

    刘振强把面拌匀，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面条尽然如同有生命一般滑倒一边，差一点就没咬住。用力咀嚼，面条有些微橡皮糖的口感，柔韧弹牙。

    杜飞白也漫不经心挑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超乎想象的口感立刻在舌面齿间卷起惊涛骇浪。

    这面条竟然带有三分薯粉的口感，光这制面的手艺就可以在蜀都地面上闯出名号了。

    杜飞白用力一吸面条，大脑还没来的及细想，随着后续酱汁铺满味蕾，麻、辣、咸、甜、香、脆、嫩、软各种味道和口感形成了一片交叉火力网，在口腔里大战起来。

    每一种味道和口感都是个性十足、难分伯仲，几种味道和口感势均力敌的结果就是让人想不停的吃下去。这就如同追剧的女人，看不到结局就会魂牵梦绕、辗转反侧。

    刚才川香凉面残留的味觉记忆在不知不觉中就如同海滩上的沙堡，在汹涌的大潮下被不知不觉的冲刷的毫无痕迹。

    常修德一看三位裁判的动作和表情就心道不好。但他有些不信邪，伸手拿过第四碗面尝起来。

    这一尝不要紧，这丰富而爽快的口感，多样而奇妙的味道，让他几乎沉迷其中。

    常修德凭借着心中对方渝的嫉妒和厌恶将自己从这美味的漩涡中拉扯出来，努力专注于寻找这面条的瑕疵。

    可每当他专注其中，就会不由自主又沉迷在美味的迷宫中，越是想找到其中的瑕疵，就越迷失方向。就见他一口接着一口，转眼就把面吃了大半。

    周围食客看到桌上四人吃的如此香甜，不由得大跌眼镜。

    “有没有这么好吃啊，居然吃了一口还来一口，不评判了吗？”

    “这还评判什么呀，看样子一定是那小伙子赢啦。”

    “那也不一定，刚才常老板的面也被吃了半碗。”

    听到周围食客的交谈，杜飞白脸上一红，倒是第一个放下了筷子。

    王进荣和刘振强也忍住食欲，放下筷子用清茶漱了漱口。只有常修德还端着碗发呆。

    王进荣笑着对方渝说：“小方同志，你的进步真是神速啊，才几天的功夫，这味道可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刘振强接着王进荣的话也笑道：“方老弟，我之前对王主任的话还将信将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手艺就如此过硬，我算是服了。”

    杜飞白平复一下味觉，细细的思考了两分钟，然后咳嗽了一声，开始点评：

    “小方，你这道干拌面，面条弹滑、酱汁浓香，构思精巧，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很有特色。最难得的是，你每一种味道和口感都处理的很均衡，构成了一副完整的美食画卷。不错，非常难得，可谓是精彩异常。”

    杜飞白此话一出，常修德立刻面如土色，王进荣则合掌于胸，准备鼓掌祝贺了，可却看到刘振强还皱着眉头。

    果然，杜飞白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可惜小方你的面还有一个无法掩盖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