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阻击战第六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这样的好天气是最适合打仗的,皇太极选择了在这一天进攻明军阵地,孙越陵自然也选择了这一天对后金尾翼进行夹击。
此刻,满桂从山海关带来的二万关宁军已经排开了阵势,朝着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发起了进攻。
“咚咚咚咚”,令人振奋的鼓声再次响起,号角声响彻云霄,从关宁军这一次摆出的阵势来看,他们似乎要与正蓝旗进行全面决战,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杀!”,冲在最前面的是满归麾下精锐铁骑,分为左右两队,分别由尤世禄和尤世威两兄弟率领,满桂则统大军居中,朝着正蓝旗徐徐推进。
也许是因为满桂部一直追了正蓝旗几十里路的原因,此时关宁军的气势看上去似乎比后金战兵还足,战兵们个个如狼似虎,咆哮着冲向了对面的敌人。
满桂这一次是下了决心要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这也是孙越陵交给他的关键一战,信使转达了孙越陵的意思,这一仗务必要全军尽出,不惜一切代价对后金发起凌厉的攻击,就算不能吃掉正蓝旗,也要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孙越陵还交代了,这一仗若是输了的话,那么众将皆是朝廷罪人,皆是大明罪臣;倘若这一仗能赢,那么一仗至少打出五年和平。
满桂应诺了,昨日以来一直动员各级将领今日之战务必勇猛冲锋,奋勇杀敌,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逃跑的过程中,并且还下了死命令,胆敢临阵退缩者,一律斩之。
满桂素来治军极严,他麾下部队在整个辽东不仅战力第一,也是无人敢惹的,辽东军镇经常发生的“兵变”和“炸营”就从来没有在他的部队中出现过。所以一旦满桂下了死命令,上下将士全是奋勇效死,无人敢多出一词。
这一次,正蓝旗显然也是不同于往常,摆出的也是积极的进攻态势,很快双方的骑兵就首先接触,开始了第一轮的骚扰和漫射。
“嗖嗖嗖嗖”,羽箭破空声密集响起,伴随着狼嚎的来往互射,双方纷纷有人倒下。
但这一次后金领头的佐领突然发现关宁军这一次不像往常那样试探冲锋,而是来玩命的,以往双方的骑兵都是一顿漫射之后便饶了回去,让步兵正面去冲击敌人,可这一次关宁铁骑竟然不退反进,纷纷抽出了马刀,朝着他们的步兵方阵冲了过去。
还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两支骑兵就如两把尖刀一样插入了他们步兵阵容,伴随着兵刃交击和哀嚎痛叫之声,他们的先头步兵牛录就遭受到了敌人的迎头痛击,整个牛录三百多人没过多少功夫就被骑兵屠戮尽半。
后金骑兵看到这个情景变得愤怒了,满桂率领的关宁军与正蓝旗本来就是宿敌,此时见到明军竟然不按常规来打,自然也是气愤不过,纷纷呼啸着,兜了回来朝着明军骑兵杀去。
“杀!”满桂率领的主力步兵也展开了扇形攻势,朝着正蓝旗围拢而去。这一次,他和他的亲兵冲在最前头,如果说他麾下的关宁军是整个辽东最为精锐的部队的话,那么他的亲兵队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可以以一挡十,个人战力就连后金白甲兵见了也要忌惮三分。
如今,为了完成孙越陵交代的重任,满桂豁出去了,让整个亲兵队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哪怕一个不剩,今日也要将正蓝旗歼灭在此。
明军恍如一道急湍洪流,将整个正蓝旗给淹没。
……
松山脚下,皇太极带了旗丁随从十数人,亲自策骑前来镶蓝旗营外催督。
本来按照他的部署,今日一早便让阿敏的镶蓝旗对松山发起攻击,可是现在已经过了辰时,阿敏仍然呆在营中不动,这让他十分气愤,派人催了几次都没反应,所以不惜亲自前来催促。
一路所见,镶蓝旗各牛录虽然正在集结当中,进攻所需弓弩刀盾也在准备着,但仍不能化解他的郁怒,当他在营外等到阿敏后,劈口第一句话就是喝问:“为何还不进攻?”
岂料阿敏叹了口气,无奈道:“昨日辅兵逃散,费了好大劲才安稳住了所有旗下牛录,将士们折腾了半夜十分疲惫,现在正在准备当中,很快就会对明军发起进攻。”
皇太极嘿嘿冷笑,阿敏这鬼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自己,昨日不仅是镶蓝旗的辅兵作乱,所有旗丁的辅兵都纷纷逃跑,可这些骚乱很快就被他给平息了,虽然辅兵跑了大部分,但已经无关痛痒了,他们这时也不再需要这些辅兵,倒是阿敏拿这事来搪塞他,分明是不愿出兵攻明。
皇太极再次逼问道:“那你告诉我,还须多久才能出战?”
阿敏转头看了看忙碌的兵士,不置可否道:“一旦准备完毕便会进攻,你且去前面等候,该进攻时我自会前来见你。”
“今日可是我大金生死成败之关键,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皇太极斥责道。
“那是当然,这点我清楚的很。”阿敏继续敷衍着。
“哼,倘若耽搁了军国大事,我绝不饶你。”皇太极说罢气冲冲转身而去。昨夜他还听说了明军派人将一封书信射入了阿敏营中,如果阿敏够识趣的话今天就应该向他禀告此事,拿出那封书信给他看,可如今阿敏对此只字不提,要么就是阿敏与明军有什么秘密协议,要么就是阿敏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他不能容忍,自他转身而去时心中就下定决心,阿敏此人非杀不可,留着阿敏将会是他执掌大金政权的一大阻碍。
等到皇太极一行离开后,一名统领来到阿敏身边道:“贝勒爷,刚才为何不动手?这可是天大良机啊,失去了这个机会,往后恐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阿敏重重叹息了一声,道:“你没看到他身边众将环伺么,且崇鼎盟鬼室义信就在他身边,我是没这个把握啊……”昨夜明军统帅孙越陵的一封书信,让他纠结起来。孙越陵在信中先是狠狠地夸了他一通,把他说成是一个勇猛英武的高大形象,说能有他这样的对手是自己的荣幸;接着又告诫他要小心皇太极,皇太极极有可能拿朝鲜的事跟他算旧账,顺势夺取他旗下牛录。
这要是在以前,阿敏一定会将这封信交给皇太极,可如今他和皇太极之间的芥蒂已经很深,双方的矛盾就像只差一把火就能点燃的烈油,所以他反而将这封信给掩盖下来,不打算交给皇太极过目。
这名统领听他这样说,急道:“贝勒爷好糊涂啊,今日你不动手,他日皇太极便要对你下手了。你没注意到么,皇太极连军营都不敢进,可见已对你起了提防之心呐!”
阿敏沉默半晌,再次叹息一声,昨夜他和心腹部下就商量起要不要对皇太极先下手为强,连人手都备下了,可事到临头他终究还是犹豫了,只能缓缓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我就不信他敢把我怎么样。再说了,这也是明人挑拨之计,咱们何必上明人的当。”说罢又道,“速去准备吧,让将士们准备攻打明军阵地。”
这名统领闻言连声叹息,终于还是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镶蓝旗战兵集结完毕,进入了攻击的指定位置,等待着指挥者的下一步命令。
阿敏也来到了皇太极的金帐,发现诸位贝勒都对他冷面相对,阿敏心中十分不爽,但亦无可奈何。
与诸贝勒一阵尬聊之后,正打算按照之前部署命旗下牛录对松山发起进攻时,却有兵士来报,说在松山西北发现一支军队,人数众多,打着的是“左”字旗号。
众贝勒闻言皆是不可置信,左字旗号那是明军左辅一部,按道理他们现在应该在大小凌河堡和豪格对峙,不可能会出现在松山,如果左辅部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豪格已经全军覆没了。
如果豪格全军覆没的话,那么他们的处境将会变得艰难万分,就算不会全军覆没,也起码要十去其七,这意味着后金往后再也没有能力与明军争锋,只会回到以前在穷山恶水里挣扎的日子。
众贝勒个个大惊不已,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代善第一个进言道:“大汗,是不是要重新调整策略,如果来援之人真是左辅部的话我们就麻烦了!”
阿敏赶紧附和道:“大贝勒说的是,我看今日的作战计划要慎重一些,万一出了差错的话我军将会面临覆灭之险。”
“不可能!”皇太极的鼻血又快冒出来了,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低声吼道:“豪格就算再不堪,也不可能拖不住左辅。这一定是明军使的计谋,故意用疑兵来欺骗我们。”转向代善道,“大贝勒你说是不是?”
代善闻言冷静了下来,点头道:“大汗说的不错,咱们还是要搞清楚才好,不要中了明军的计谋。”
“左辅是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镶黄、镶红两旗就算打不下大凌河驿,也绝不可能让左辅跑到这里。这一定是明军用少数兵马来迷惑我们,依我之见,镶蓝旗继续进攻松山,让镶白旗去探明敌人援兵情况,杀一杀他们的傲气。”
几日来的厮杀让阿济格也信心大失,懦懦说道:“万一来着真是左辅呢?”
“是啊,还是谨慎些好,等情况明朗再做决断吧!”阿敏亦道。
“这分明是明人拖延之计,怎么你们就不明白?”皇太极的肺快气炸了,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些蠢猪相信,咆哮道,“咱大金勇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了,竟然如此畏畏缩缩,不敢与明军一战了?现在就是击溃松山明军的大好机会,再拖下去你们拖得起吗?你们明天吃什么?”
代善道:“既然剥夺了辅兵口粮,让兵士们缩减口粮,应该还能吃个一到二天。”
阿敏第一次发现代善的话居然也这么中听,连忙点头道:“就是就是,还可坚持一到二天,不用急于用兵,不然走错一步全盘皆输。”
皇太极掉头猛斥阿济格,道:“阿济格,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去探明情况?”
阿济格被他吼的浑身一震,期期艾艾去了。
撵走了阿济格,皇太极再次对着阿敏道:“阿敏你一拖再拖,延误战机,你若再不行动,本汗定治你的罪状。”
阿敏闷哼一声,不再辩驳,转身去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