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成树洞的数百张世界树树叶，其中并没有任何一片是寂灭玉叶。但是树洞中没有任何昏暗的感觉，反而是光明璀璨、绿意盎然。

    树洞中真正发出光明的，正是这群白袍老人本身。这种并非刻意点亮的附身光辉，就是所谓本命神光，只有仙尊以上，拥有仙界法职的上位者才能拥有。

    所以这群老人尽管老态毕露，个个如同风中之烛，却无一不是纵横仙界的强者。

    这些白袍老人，人数加起来超过百人，当中有八成都是人种。尽管五官发肤各有差别，甚至有些顶角带翅、长尾多肢，仍可以清楚地定义为人族，或者亚人族。

    只有十来位老者不似人形，有的形如妖禽猛兽，有的身似树藤，还有几个干脆连面目形状都没有，就是一团水光电雾。

    尽管不是每人都生有五官外貌，从各人的气度神态来看，顾闻却能很清楚地感到这群人长期居于上位。

    见到顾闻跟着长孙休晟和东皇月娥进来，数十人慢吞吞站了起来。几个显得更强势点的老者笑着跟长孙东皇二人打着招呼。大部分却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顾闻。

    老小老小。小孩子心思纯粹，没有那么多忌讳，看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都是毫不掩饰。

    随着年纪渐长，开始被规则、礼节所束缚。到了中年，就算看到惊艳的美女，也不会轻易用直勾勾的目光盯着不放。

    但是到了迟暮年代，很多曾经忌讳、重视的规矩套路又被放了下来，看开了，想通了，不在乎了。于是又回到了如同赤子的状态，做事说话变得简单直接。

    不过毕竟跟无知稚子不同，老人的直接通常不会太过突兀，所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从这些炽热的眼光当中，顾闻能感受到惊喜、好奇，却没有什么恶意。

    如果说完全没有恶意，那也不是。在没有起身的近半老人当中，大部分都是漠视的态度，却有那么两三位，多多少少表现出一点不爽，只是在一大群人的欢喜当中，被冲淡到近乎无害而已。

    “南山，这就是天微新主？”一个手掌一杆银色拂尘的灰发老人问道：“好像太嫩了点吧？”

    长孙休晟号称“终南山客”，却被这拿拂尘的老者掐头去尾，叫成“南山”。能这么叫的，必然也是老朋友，长孙休晟闻言微微一笑：

    “珩沙，每个人都有嫩的年级。我最早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吧？”

    “呵呵”“嘻嘻”几个老者嬉笑一番。

    被长孙休晟叫做“珩沙”的拂尘老人微怒道：“南山你也就大我三岁，早两年你不是也一样穿开裆裤。”

    东皇月娥扭头向长孙休晟低声笑道：“我还真想看看你以前穿开裆裤的样子。”

    这时另一个微胖的黄须老者走近顾闻，上下打量了两眼，摇头道：“顾闻是吧？这份资质可实在是没眼瞧。破烂王，还是你捡走吧。”

    这话却是朝着人群当中一个银发银须的老者说的。

    这位银发老者，面目儒雅，身材高大，仪态雍容，年轻时绝对是小鲜肉万人迷般的存在。就算到了暮年，在老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却被黄须老者叫成“破烂王”，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破烂王”也不生气，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步伐极其沉稳，每出一步，都似肩扛大山。嘴里却道：“合扈，几亿年了，你还在用五轮八脉这种过时的观测道法。我早跟你说了，资质、仙脉这些东西，无非是块敲门砖，用得了一时，用不了一世。”

    “没错，我收的徒子徒孙，你都看不上，偏要去收罗什么顶级绝脉。时至今日，你家最得意天孤仙脉雷十一，还卡在仙将中级上不去吧？我仙尊级的徒孙都有七八个了。”

    黄须老者“合扈”脸微微一红，犹自犟嘴道：“卡在中级仙将又怎么样，十一那小家伙一个人能轻松干掉你家十个高级仙将。”

    旁边一个眉间生角的老者笑道：“合扈，你眼光太挑，到现在才收了十八个弟子，造化门随便派一个小分支来，分分钟也能把你顶天门下给团灭了。”

    这伙老人大部分都是漫漫仙路上一同熬过来的老朋友，自从在世界树星隐居之后，更是形影不离。不知多少亿万年下来，早就习惯了吵吵闹闹，也不会真正着恼。

    “破烂王”此时已走到顾闻身前，伸出手来探向顾闻的手腕。

    顾闻自进入洞穴以来，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忽然道：“且慢。”

    “破烂王”的手停在半空，其他老人们也停下说笑，一齐看向顾闻。

    顾闻先抱拳行了个罗圈揖，朗声道：“小子顾闻，拜见各位前辈。”

    老人大多无动于衷，只有三五人微微点头受礼。

    “小子有三事不明，冒昧想先请教一下各位。”

    破烂王收回手，微笑道：“想来你也是一肚子问题，尽管问来。”

    顾闻道：“其一，不管什么原因，我现在确实是天微代指挥官，在仙界来说，应当是所有仙人之敌。各位尊者修为高深莫测，想必都是仙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当初大战一场，总会有亲朋好友损伤，如今见到顾某，却无一人喊打喊杀，不知是什么意思？”

    破烂王点头道：“仙界跟银河科技联盟，曾经是死敌，现在也是死敌不假。”

    “不要说别人，就是王某自己，亲生的长子也是在大战中陨落的。如果说没有仇恨，那是不可能的。”

    顾闻心中微微一凛，却没有任何动作。这群仙尊级别的高手如果真想杀掉自己，就算有“回城石”这样的逆天宝物，也根本来不及发动逃跑。

    而且这群人都是超级强者，要除掉自己，哪怕隔着遥远的时空也只需要一动念而已。如今这么煞费苦心地把自己弄到世界树星上来，还没有露出敌意，想必不是为了快意恩仇这么简单。

    破烂王道：“因为某个意外，我们察觉了你的天微传承，当时确实有人想除之而后快。但是根据回溯本源探查，我们发现你并不是真正的敌人。”

    “你出生在青云大陆。青云大陆是个特别的地方，那里跟别处不同，其实是仙界原生的直属位面。所以你是我们仙界的原住民。”

    对于破烂王的判定，顾闻微感意外。

    “没错，银河文明，是纯粹的科技物质文明，除了机器智能复制，根本不存在灵魂转世。”破烂王侃侃而谈：“你是因为特别的天赋，让天微星发生了误判，以为你是科技文明的遗民。”

    顾闻摸了摸鼻子，对于这些仙界老妖来说，自己的过往历史基本是完全透明，就像果身在闹市中行走，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也是有些无奈。

    “你所表现出来的各种特殊能力，其实都是来自于你的天赋。可能在你的认知中，一直觉得自己是从异晶壁转世的吧？”破烂王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难道不是吗？”最底层的秘密终于被人揭穿，顾闻这回却是真的有点变色了。

    “当然不是。”破烂王摇头笑道：“晶壁，是一个世界最强大的护栏。不管是何种等级的晶壁，都存在一条隐秘的法则，那就是在任何情况下，灵体都不可以从低阶晶壁穿越到高阶晶壁。”

    “银河联盟就算有人练习仙法，修成灵体，也不可能穿越到阶位比它高的仙界，以及仙界的直属位面。”

    “而从你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特别才能判断，你获取的知识来自一个非常低阶的晶壁系。这个晶壁系属于科技主导的多元混合系，大概只有二阶。”

    “所以，你不是穿越者。”

    “你的所有异常的记忆和能力，都来自于你的特殊天赋。”

    “这个天赋就是，异晶壁窃取。”破烂王最后定论道。

    “异晶壁窃取，这种天赋有什么作用？”顾闻勉强稳定了一下晕眩的感觉，问道。

    破烂王道：“这是一种逆天的天赋，极其稀有。整个晶壁从生到死一个轮回，具有异晶壁窃取天赋的人不超过百人。”

    “这个天赋触发的条件非常特别，完全没有规律可循。比如你，就是在15岁上山打猎时摔晕倒，醒来就天赋觉醒。”

    “它的能力是跨越两个晶壁，从另外一个晶壁汲取识能，包括能量、知识和记忆。因为识能的冲击，异晶壁窃取者的记忆有时会被改写，觉得自己来自对面的晶壁。”

    “因为这种认知，异晶壁窃取者经常会跟晶壁穿越者搞混。”

    “晶壁穿越者，当然也是存在的。不过他们是真正来自于异晶壁。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晶壁穿越者通常是破坏者、毁灭者。”

    “异晶壁窃取者则是本晶壁的福音。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管对面的晶壁多落后，新的知识体系总有机会带来文明的进步。”

    “可惜你连接的晶壁文明等级太低，只在餐饮诗歌这些层面有所借鉴，带来的效果不大。”破烂王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又转而笑道：

    “可好处是，因为异晶壁识能的冲刷，让你带有科技文明的特质，让天微子误判你是银河文明的遗民，并委任你为天微星临时指挥官。”

    “这给我们仙界带来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顾闻挠了挠头：“什么机会？”

    “拯救尤克特拉希尔的机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