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屋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身荷花亭披袄的阿璃从里面走出。
以往,她都是这个家起得最早的一个,今儿却不是。
坝子上,润生和谭文彬相对而坐,低头打磨着自己手里的镰刀。
阿璃经过时,润生抬头,对女孩笑了笑:“早啊。”
女孩停下脚步,然后又挪步进屋,上了楼。
虽未言语,但先前的停顿,就算是最大的回应了。
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男孩还未醒,女孩自顾自地开始欣赏起男孩挂在墙壁上的画作。
完成的有三幅,第一幅就是小黄莺。
画中女人并非青面獠牙,反而显得内敛含蓄,体态中摇摆行进,唇齿间如倾如诉,似要从画卷中走出,献歌载舞。
第二幅是一个慈祥的白发老妪,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膝上睡着一只黑猫。
第三幅是一名中年男子,似是故意对其形象做了模糊处理,只画了其背影,倒是其腰间挂着的那枚古铜钱,却做了很细致的描绘,条理极为清晰。
三幅画在背景处理上,用了很大的心思。
第一幅带着幻蒙感,第二幅温馨中带着苍凉,第三幅周围则很是压抑。
阿璃正认真看的时候,李追远醒了。
男孩走到女孩身侧,陪着一起看了一会儿。
洗漱完,照例和女孩下棋,现在是三盘一起下,极大提高了李追远输棋效率。
“吃早饭了!”
每天都是刘姨这句喊声,掀开了一天正式开始的序幕。
润生和谭文彬一起从田里回来,秋收了,地里这几天忙,谭文彬是特意早起帮忙。
他是没吃过苦的,干这个也把手上磨出了水泡,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拿针挑掉。
连李三江都对他说叫他别干了,谭文彬则笑着回应说:
“没事,壮壮壮实。”
早自习结束时,李追远和谭文彬走入教室。
郑海洋的书桌上摆着一盆花。
他家的事被定义为入室抢劫杀人,谭云龙没直接告诉李追远上面来人了没有,也没继续和李追远跟进后续调查细节,但有些时候,没消息也是一种消息。
这意味着,自己三人算是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了。
虽然自己等人去过那里,也留下了不少痕迹,仔细勘查肯定是能找出来的,但术业有专攻,李追远不知道是余树又回来了还是换了其他人,但他们毕竟不是专业刑侦这一行的,而且他们的视角也会本能忽视掉“普通人”在其中的存在与作用。
这段时间,谭文彬学习很认真,课间除了陪李追远出去上厕所,他都在自己做题。
《追远密卷》现在由学校在印刷售卖,谭文彬省去了很多琐事,不过,他现在的习题集是特制的,由李追远单独为他本人学习进度与情况设计。
李追远上高中后,课本知识没怎么学,要不是他记忆力比普通人好太多,可能“学习成绩”都得退步。
但教人学习的能力,却取得了极大提升,仿佛他上的不是高中,而是师范。
彬彬依旧开朗,会开玩笑,会耍嘴皮子,也会在家里吃饭时,与李三江一唱一和烘托氛围。
但在独属于他的时间里,他会比较沉默,因为他手头似乎一直有事在做。
在学校里上课做题,在家里跟润生学基础,隔一段时间,就会将自己总结下来的学习问题与死倒问题拿到李追远面前求解。
李追远能感受到,这些问题都是谭文彬实在难以理解的,他自己肯定做过一轮轮的筛选攻克。
缓慢的成长,不失为一种幸福。
而一夜的成熟,往往不会令人羡慕。
以前,谭文彬喊着也要考“海河大学”,更多的还是倾向于许愿,现在的他,则是真真实实地在一步一步去实现,他变得很专注。
家属院一位退休的哲学教授曾对李追远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这世上分为两种聪明人,一种是像李追远这种脑子聪明的人,还有一种则是认知清醒的聪明人。
前者,就是脑子实在是太好使,学什么都快,外人再羡慕,也模仿不来,这就是天生的,基因里自带的。
可后者却也不比前者差,就是在人生成长的某个年龄段里,知晓下一个阶段该做什么,且能够制定规划努力落实。
社会与人生的竞争压力大,可绝大部分人都是带着茫然与无措,被推着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去参与角逐,但如果能提前个两三年,就开始规划与备战呢?
那个时候,你身边的竞争者,其实寥寥。
薛亮亮就是后者里的天才,因为他的目光不仅能看到两三年后,甚至是二三十年后。
连李追远,也会经常不自觉地将亮亮哥的话当作一种未来的预判,这不是跳大神,也不是预言,而是人家是真的有本事看见主要矛盾且摸索到客观规律。
虽然有电话了,但打电话毕竟不那么方便,而且确实也没什么好直接聊的,因此二人间还是习惯用书信交流。
上次,李追远就在信里提到了出习题集的事,顺便还把谭文彬的思路告诉了薛亮亮。
薛亮亮的回信中,说谭文彬是个商业天才,他笃定,未来这个行业绝对是一大片蓝海,有着广阔的商业前景,因为国人对教育的重视是一种文化本能,绝大部分家庭再省吃俭用,也不会吝于在教育上投资。
薛亮亮还说,如果谭文彬以后想继续干这个事,他可以投资一笔钱,并且建议不要只局限于个人品牌影响,最好借助南通教育考试的标签,去和那一座座中学名校谈合作,然后以整个城市当作大品牌名去打造。
李追远把薛亮亮的话告诉了谭文彬,谭文彬听完后惊愕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
“艹,这是个牛人啊!”
但当李追远问谭文彬愿不愿意去做这个事业时,谭文彬摇摇头,他不愿意。
他想考大学,他想继续学东西。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那他就想去远航,真真切切看一看远处的风景,然后,去那个目的地。
为此,他还兴致勃勃地补了一句:“我爸妈都是公家单位的,不用我担心养老。”
也对,见过生死大恐怖,却依旧能保持乐观积极姿态的人,的确是很难再去一心闷头搞钱了。
午饭,李追远没有和谭文彬一起去吃,他坐上了停在校园里的一辆大巴车,车上准备好了各种吃食和饮料。
依旧是吴校长带队,闫老师作为助手,大巴车出发,驶向金陵,迎战省奥数竞赛。
车上的另外六个同学,一路上吃喝个不停,很开心。
李追远就随意吃了点垫垫肚子,然后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
吴新涵注意到了,特意坐过来询问是否是准备的不符合他口味。
李追远摇摇头,很直白地说是因为自己以前生活条件就不错。
这个回答让吴校长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外人乍听还以为是炫耀得瑟,但熟悉的人能听出坦诚。
能做上校长的,为人处事方面都不会差的,区别在于看是谁能值得让他用了。
因此,他倒是挺喜欢这个简单直白的男孩,和他在一起,不用装,也不累。
吴新涵帮李追远放下车后座,让其可以躺下休息。
学校租大巴车送考,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要尽可能地让考生减缓旅途疲乏。
到了金陵,下榻酒店。
其他人都是标间,李追远是单人间。
没人觉得这不公平,六个同学也清楚,他们能通过市赛选拔,也是多亏了男孩的帮忙。
这会儿,李追远躺在床上,捧着魏正道。
房门,被敲响了。
李追远下床,准备去开门,听到外面先一步传来吴校长的询问声:“你是谁啊?”
“我是小远的哥哥。”
“哥哥?”
吴新涵和闫老师的标间,就在李追远对门。
这会儿,闫老师正在另一个房间,带着那六个同学做奥数卷子,明日就开考,今日做不是为了查漏补缺临时抱佛脚,只是为了让大家继续保持个手感。
吴新涵的房门一直是开着的,方便注意李追远那里的情况,他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看管宝藏的巨蟒。
李追远打开门,看见来人,他笑了。
来人是薛亮亮。
海河大学,就在金陵。
薛亮亮将自己的学生证递给吴校长检查后,才得以过了巨蟒的安检,允许去和自己的宝贝会晤。
关上门,薛亮亮笑道:“小远啊,你们这位校长,是真的把你宝贝得紧啊。”
说着,薛亮亮弯下腰,伸手捏住男孩的脸。
“来,让我吸一吸神童的灵气,助我修道,早日位列仙班。”
“那亮亮哥你不该吸我的。”
薛亮亮:“……”
“亮亮哥,你手里提着什么?”
“一些金陵特产,我知道你懒得大包小包往家里带,我就准备点吃食,和你一起尝尝。”
他从袋子里取出不少小吃,其中有一份是盐水鸭。
李追远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尝了一下。
“怎么样?”
“好吃。”
“这玩意儿我是吃不惯。”薛亮亮耸了耸肩,“但这边不管公家的还是私企,逢年过节都喜欢发盐水鸭。”
“个人口味不同吧,我喜欢吃清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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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鸭子,除了咸味,基本就是白味了。
“嘿,你知道么,第一次看你信里说你上高三了,我还以为我看错字了,然后就想着是不是你写错字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以前上的是少年班?”
“我告诉过你的。”
“有么?”薛亮亮思索了一下,“那肯定是我当时走神了,那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啊?”
“嗯。”
“那个,来做校友不?”
“好。”
“真的?”
“嗯,真的。”
薛亮亮面露喜悦,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
“你这让我这个说客,做得很没有成就感啊;喏,这是罗工托我给你的信,你见过的,他想让我提前劝你报考我们学校。”
高考还早,但争夺赛,早已开始。
省考虽说在明天,但市一级的结果出来时,狼人就已闻到了血腥。
这主要看小赛区的含金量,再加上,李追远这夸张的年纪。
吴校长就对李追远提过,最近有不少高校已经在打招呼了,只等省考后,就会开始真的狩猎行动。
吴新涵挺开心的,因为他的中学还没保送资格。
虽说教学质量工作是一个整体的事,但特定圈子甚至行业,出一匹领头马的效果,也是非常可观的,能够为学校带来更多的关注度与资源。
“好。”李追远收下了信,“什么时候提前录取我?”
“噗……”薛亮亮刚举起杯子喝口水,几乎吐出了一半,他擦了擦嘴角,“这么迫不及待?”
“昂。”
“你这态度,都让我觉得我们学校下面是不是藏了宝藏了。”
“不用宝藏,有死倒就好。”
“别别别,我最怕小远鬼故事了。”
“嗯?”
“校园鬼故事。”
“哦,真的么,我不信。”
“我胆子很小的。”
李追远就这么看着他,目不转睛。
薛亮亮缩了缩脖子:“那个不一样,她可不是鬼,也不是死倒,她是热的。”
李追远疑惑问道:“江水下面,还有热的东西?”
“等省考结果出来,咱就可以走流程了,我觉得你市考能满分,省考拿个奖肯定没问题,一定能满足提前录取条件。”
其实,薛亮亮说得并不准确,条件不是这么算的,但条件的设置本就是为了节约筛选成本,当有些人的能力与天赋足以打破约束时,那条件也是能灵活多变的。
“那个,我请了假了,等你们回去时,我厚脸皮,跟你们同一辆车走。”
“啊?”
“我实习就业已经办下来了,下个月初就要去山城。”
“哦,你想临走前再去看看嫂子。”
“你这嫂子喊得倒是挺顺口,我还以为你会害怕和反感她们的。”
“我很讨厌白家,但她能让白家人都回水下,我觉得不错,那本就是她们应该待的位置。”
薛亮亮深吸一口气,又一下子吐出,小声嘀咕道:“那不还是我的付出。”
“那要给亮亮哥你写进地方志么?毕竟你也是为保境安民做出了极大贡献。”
“哈哈哈,那太活出丑了,以后人看到这里,估计得骂我和记这件事的人是个小呆逼。”
“那你还要去看她?” “去山城后,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先去看一看吧,这毕竟是固定任务。”
“像我爷爷和太爷他们交公粮一样?”
“嘿,你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装童言无忌!”
薛亮亮直接将李追远扑到床上,开始挠他痒痒。
等李追远不停求饶后,他才放过男孩。
又聊了一会儿天后,薛亮亮准备走了:
“你加油,明天好好考试,我在考场外等你们。”
“嗯。”
这时,敲门声再度响起。
“你是谁?”对门的吴校长再次吐出信子。
“我找小远,我是他哥哥。”
“又是哥哥,小远在金陵有这么多哥哥?”
李追远打开房间门,看见来人。
来人二十七八岁左右,虽然穿着便衣,站在那里,却像是一把锋锐的刀。
“校长爷爷,他是我哥哥。”
“哦,好,你们兄弟开会吧。”
吴新涵摆摆手,游回自己房间。
来人却站在门口,没进来,很直白地说道:
“奶奶想让你回京里。”
李追远摇头:“不回。”
“你妈动用那种申请报告向上面提的要求,爷爷不准家里干预,但你自己可以给自己的人生做选择。”
“这就是我的选择。”
“虽然你爸妈离婚了,但你还是我们家的人。”
“我现在姓李。”
“没余地了?”
“没有。”
“嗯。”
来人很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薛亮亮有些诧异地问道:“他谁啊?”
“我爸大哥的儿子。”
不是李追远故意如此冷漠称呼,而是他一时也有些分不清堂表。
“你爸那边的亲戚,平日里都是这么相处的么?”
“也没有。应该是北爷爷给家里下了命令。”
“下命令?别说,那人确实像是当兵的。”
“他就是。”
“可是,就算父母离婚了,咋相处成这样了,总不至于你妈给你改姓了吧?”
“嗯,她确实这么做了。”
“哦,怪不得。”
“但主要不是这个原因。”
李追远知道自己北爷爷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李兰动用了特殊申请,把自己这个儿子给安排了,那北爷爷只能对此选择认可,也不准家里人来干预影响这一安排。
男孩现在很怀疑,李兰在做的,是和朱昌勇一样的事,虽然不是在海里。
而那位能来这里找到自己,其实已经算是在忤逆爷爷的意志了,这在北边家里,是很难想像的事,要是被爷爷知道了,是真会被打断腿的。
因此,对方的态度冷漠,只是因为他习惯这样,而自己的同样冷漠,则是不想传递出误会,生怕让他们觉得可以有操作余地。
要不然他给北奶奶汇报错了,那边操作起来,北爷爷就会发怒。
在北爷爷眼里,李兰对自己的安排,就如同“战友遗愿”。
“哦,对了,你要是提前录取了,还会去学校上课不?”
“会去高考。”
“那你想不想陪我去山城玩玩?”
“唔……”
李追远不太想出远门,至少现在是这样。
“算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我的工作场所肯定不是在城里,而是在那些山沟沟里头,除了山就是水。”
“好呀。”
“嗯?”
“我可以去玩。”
主要近期,老家这边死倒,出现频率大大降低了。
刚开始,恨不得几天就出一头,现在,个把月都不见一个,理论严重脱离实践,也是会出问题的。
“行,到时候我来安排。”
“我能带个朋友么?”
“这还叫事儿?”
“谢谢亮亮哥。”
“那你好好考试,我走了。”
“亮亮哥再见。”
晚上,李追远早早地就睡了。
上午醒来时,吴新涵和闫老师,带着大家来到考场。
很巧的是,李追远的考位依旧是靠窗那一排,朝外看时,仍然能看到一片银杏树。
不过这次,在开考铃响起后,他倒是没有继续发呆看风景,而是先低下头,答题。
题目比市赛要难很多,出题人的意图,就是纯奔着刁难人去的,你甚至能从数字和符号内,看见他们阴惨惨的笑容。
李追远共情到了,就像是自己给谭文彬出提高题时的感觉。
答完题后,李追远提前交卷,他再次走到银杏树下,看着上面泛黄的叶子。
他真想建议校长爷爷也给学校里栽一些,可转念一想又没太大的必要,自己估计没多少机会可以去看了。
走出考场,吴新涵和闫老师马上跑过来,一个递毛巾一个递水。
“咋样,小远?”
“题目难不?”
“我都做出来了。”
听到这话,俩人本就放在心底的石头,又被压实了不少。
考完回来第二天,就是期中考试。
原本吴新涵以为小远会像上次月考那样,第一场结束后就来自己办公室休息,为此他甚至把保温桶带来了,里面是自己妻子熬的鸡汤。
可左等右等,都没见男孩来。
他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担心鸡汤被浪费了,而是怕男孩去其它地方休息被风吹了染上感冒。
他先去了孙晴办公室。
孙晴刚监考完一场,正在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分着柿子饼。
现在的孙晴,已经比初当班主任时要自信从容不少,毕竟,只有没成绩的人才会卷入熬资历的漩涡中互相折磨与挣扎。
这天上掉下来的资历,那也是资历。
以后提起来,只会说自己以前教出了“谁谁谁”,哪有人会真的去深扒在意你到底教了他什么。
你甚至可以捂着嘴说:“其实他很聪明,根本不用我们当班主任的费心什么,自由发展就好”。
说的是事实,但听的人只会觉得你真谦逊。
和吴校长在开会时尽情阴阳怪气一样,每个人都有内心精神需求,孙晴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躺床上睡觉前,闭眼幻想未来这种画面。
“孙老师,你出来一下。”
“好的校长。”孙晴走出来,给吴新涵递送来一块柿饼。
吴新涵咬了一口,问道:“小远呢?”
“他在考试。”
“啊,还没考完?卷子不是早都打印好了么,你们没人拿给他?”
“没有,小远这次说想要按正常流程考试,熟悉一下高考流程。”
期中考试和月考不同,没那么极端压缩时间,而是分两天考的,尽可能地模拟高考频率。
“真是个好孩子啊。”
“苏老师挺高兴的。”
“呵呵。”
苏老师是教英语的,语文数学可以作为第一场颠倒,但也没见过哪家考试英语先考的,她也不想以后回忆自己光辉履历时,唯独自己英语这里一直有“缺憾”,这会显得自己很没水平,连神童都教不好。
每一场考试结束,谭文彬都没去对答案,而是落座回位,要么做题要么预热下一场考试。
这阵子早上,他抽屉下面都会出现一些吃的。
是班长周云云送的。
谭文彬就算脑子再缺根弦,也晓得班长是啥意思了,他会回礼,买些小零食回送。
但除了课间交流题目外,他没有和周云云有过多接触,一放学,他就骑着自行车跟着润生的三轮回家。
周云云也没继续主动,两个人就这么偶尔送点小礼物,谁都没越界。
或许,这就是青春最美好的悸动,也是在未来翻找记忆时,嘴角依旧会泛起的温暖弧度。
收稻子时,他把这事讲给了润生听。
润生回头问道:“啥时候要孩子?”
要不是看在润生手里握着镰刀,谭文彬都想和他决斗。
和期中考试成绩一起出来的,是奥数比赛成绩,虽说依旧是按排名划等级,但高校有自己渠道知道真实分数。
吴新涵这阵子最快乐的事,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
“喂,我是石港中学校长吴新涵。”
然后静待下面做自我介绍。
这不比军训检阅时更有成就感?
可惜的是,小远早就告诉他目标大学,这让他失去了更多虚以委蛇开拓快乐的余地。
期中考试出排名的那晚,谭文彬回到自己家。
将成绩单递给自己母亲后,他妈妈喜极而泣。
谭云龙回来时,妻子兴奋地将喜悦分享给他,这让谭云龙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感到不真实。
他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却还是敲了敲门。
儿子也没拿大说“请进”,而是走过来开了门。
“去阳台,聊聊。”
“嗯。”
父子俩来到阳台。
谭云龙:“这次考得不错。”
“还差一些,得继续努力。”
谭云龙想摸一摸儿子脑袋,可手举起来后,却变成拍了拍儿子肩膀。
“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嗯,我明白。”
谭云龙拿出烟盒,拔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拔出一根,递给儿子。
谭文彬忽然感到眼眶有些湿润,本能低下头避开父亲视线。
很可笑的是,自己曾梦寐以求的一幕真的出现时,心底想的却是希望能时间倒流跑回去。
他伸手推开父亲递烟的手,说道:
“爸,我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