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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第188章 星悬紫极,乱中求治

    第188章 星悬紫极,乱中求治

    新政从来不是请客吃饭。

    嘉靖八年疏请核实田亩的桂萼,当年就被迫从内阁致仕。

    弹劾内阁的一朝太祖,免不得被铄金销骨。

    税收到七成以上的异邦中兴之主,棺材上压满了防止诈尸的法案。

    中枢任何一次插手分配的行为,往往伴随着血雨腥风。

    早有觉悟的朱翊钧,如今丝毫没有给谁留颜面的打算。

    什么星象天变,什么首辅夺情,统统摆在了台面上。

    此时更是对赵锦进行了灵魂拷问——到底是反对首辅夺情,还是反对新政?

    天子一怒,自然气势非凡。

    整个祭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时寂然。

    只剩下刻薄的风声,再三催促着赵锦回应。

    不知多久过去,这位礼部左侍郎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其叹息一声,缓缓将冠帽摘下,额手再拜,至于再三,却是叩拜之间缓缓挪向了右边班列。

    赵锦今年六十四,动作很是缓慢。

    但其一举一动之间,似乎又格外蕴含感染力。

    陆光祖见状,犹豫片刻,也有样学样,朝皇帝三拜之后,取下冠帽,跪到了赵锦身后。

    眼见这两人作为,其余文臣纷纷醒悟过来,齐齐一个激灵,面色瞬间苍白。

    一种安静的喧嚣,突然侵蚀了整个南郊。

    刑部主事沈思孝、艾慕,御史谭耀等一干人,纷纷摘下冠帽,跪到了右侧。

    眨眼间,便有十余人,从左到右。

    而本在右班侍立的朝臣,或取下冠帽原地下拜,或面色惊恐挪步中间,或面色不屑换到左班。

    大理寺卿陈于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看到了么?这就是赵侍郎给你我的答复,陈卿还以为这单单只是人伦纲常么?”

    陈于陛听到声音,下意识抬起头。

    只见皇帝正一脸诚恳地看着自己。

    陈于陛不由怔然。

    不知是想到了这三年与皇帝的君臣相得,还是想起来他那位曾在内阁为先帝效力的父亲陈以勤。

    陈于陛只觉脑中一团浆糊:“陛下……”

    朱翊钧摇了摇头,略带怜惜道:“陈卿方才说得不对,卿任大理寺卿这三年来,当然算得上恪尽职守,忠心任事。不仅朕与你的同僚看在眼里,单是这些年被你救下的冤错死囚,便没有坠了你父的名声。”

    陈于陛心中本就五味杂陈,此时亲耳听到皇帝此言,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他五官瞬间挤到一块,泪如泉涌:“陛下,即便有彼辈假借遮掩,但臣对此事,一心只在于维护纲常,绝无多余的心思!”

    说罢,便是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此举,几乎将缠绕在三纲五常与君臣恩义之间的痛苦,展现得淋漓尽致。

    群臣纷纷侧目。

    刑部张翰见状,最为动容。

    他呆愣片刻,而后看了一眼皇帝与陈于陛,猛地咬牙,上前一步。

    张翰掩面下拜:“陛下,微臣昨夜确是与陈廷尉勾连,不过,言语只涉元辅守制,对陛下与新政绝无半点歹意!”

    “还请陛下明鉴!”

    话音刚落,无数异样目光纷纷看向张翰——这位刑部尚书乃是无可争议的帝党,没想到同样在昨夜星象后有所动摇,甚至暗会陈于陛,口诛笔伐张居正。

    张翰心中叹了一口气,只有他此刻最明白陈于陛的心境。

    皇帝对自己情深义重,张居正同样是自己的举主,偏偏又有纲常这万世之法在上。

    其中痛楚,实在难与外人说道。

    张翰稍微移开衣袖,便恰好迎上了皇帝失望的眼神,心中没由来一慌。

    朱翊钧当然很失望。

    张翰对夺情之事的不满,本就在意料之中,他失望的地方在于,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儒家纲常,真就这般顽固?

    朱翊钧的目光扫向抽噎的陈于陛,掩面羞愧的张翰,踌躇犹豫的陈吾德,欲言又止的王锡爵……

    他摇了摇头,诚恳道:“好,既然卿说到这个份上,今日便分辨个彻底!”

    “那朕换个说法,今日便将夺情之事作罢,汝等且自为新法站队!”

    此话一出,陈吾德愕然开口:“陛下要准元辅回乡守制!?”

    不止他一人,其余文臣,脸上各有异色。

    陈于陛停了哭声。

    王锡爵、张翰等人,纷纷关切看来。

    陈有年忍不住扯了扯许孚远的衣袖。

    朱翊钧并未回应陈吾德的追问,而是转头看向申时行。

    他见申时行正在打盹补觉,不由放大声音呵道:“吏部申时行何在?”

    申时行一个激灵,下意识走到皇帝近前:“臣在。”

    朱翊钧面无表情:“传朕的口谕,中书舍人拟制,你来替朕拟票。”

    “大学士张居正夺情之事作罢,准其扶棺返乡,按制守孝三月!”

    话音刚落,方才略有放松的朝臣,再度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按制守孝三月?

    真把首辅当副皇帝了?

    御史谭耀高声提醒道:“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陛下,守孝当是三年。”

    朱翊钧无动于衷。

    申时行心领神会,转过身去高声道:“谭御史或许还不知道,南郊祭祀前,吏部张贴了今年考取钦天监的人员名录。”

    群臣面面相觑。

    谭耀皱眉:“与此事有何关系?”

    申时行目光扫向群臣,认真道:“江陵府张居正,录钦天监漏刻博士,从九品。”

    一众朝臣终于反应了过来。

    陈于陛与张翰从各自眼神中都看到了惊讶与无奈。

    陈吾德摇头自嘲一笑。

    陆光祖愕然失语。

    赵锦眼皮一跳。

    申时行尽职尽责,朝着呆愣的谭耀,解释道:“国朝定制,凡三年丧,解职守制,纠掷其夺丧、匿丧、短丧者。”

    “惟钦天监官,洪武十九年,太祖令不守制,翌年,许奔丧三月复任。”

    “所以,元辅当守孝三月!”

    群臣看着申时行侃侃而谈,心中充斥着荒唐之感。

    这道太祖皇帝订立的成法,朝臣自然知道。

    只是当朝首辅考取钦天监这种事,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钦天监以往都是世袭,如今开科取官根本没反应过来。

    群臣或恍惚,或齿冷,或释怀。

    便在这时,突然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响起。

    却是还未离去的刘台。

    其人脸上如傻如呆,口中不时发出一阵痴痴的笑声。

    他此时终于意识到。

    皇帝对于张居正的夺情,准备是何等充分。

    更意识到,先前他托冠上前,昂首挺胸的模样,又是何等可笑。

    夺情、守孝三月、金革无避,皇帝准备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更是算计到钦天监的成法上了!

    皇帝恐怕是亲政以后,便开始未雨绸缪!

    太祖定制……祖宗成法……竟然被皇帝玩到这个地步。

    他刘台,当真是真真切切成了一个笑话。

    刘台笑容痴呆,双手胡乱抓挠,不时前仰后翻,一副疯癫的模样。

    周围的同僚连忙远离。

    立刻便有锦衣卫上前,各自拽住一个胳膊,将人拖了下去。

    而谭耀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犹然不服,朝着申时行,怒不可遏斥道:“焉有大学士为钦天监官者!?”

    申时行常年和稀泥,对于下官的愤怒,唾面自干。

    他神色温和回道:“殿阁大学士本职不过五品,兼职亦是常例,以往多兼六部尚书、侍郎,如今兼钦天监官有何不可?”

    “再者,钦天监应试,只限学识,不限本职。若是谭御史有异议,咱们来年再议便是,今年的结果,却是万万更改不得。”

    艾慕本是免冠跪在地上,此刻都忍不住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申时行的小人嘴脸。

    他语气嘲弄,缓缓道:“申阁老为了此事,不惜视陛下开设的数科如儿戏,将员额私相授受,我等还能说什么呢?”

    申时行脾气是真的好。

    面对这种指责,他仍旧很有耐性,笑道:“艾主事恐怕忘记了,这三届数科,都是四川巡抚海瑞回京述职时,兼任的主考官。”

    “艾主事信不过内阁、吏部、都察院、吏科、钦天监也就罢了,海巡抚的声望,总是该信任一二的。”

    艾慕闻得此言,一时语塞。

    谭耀在旁,不由越想越气,就要继续刁难:“即便如此……”

    “够了!”

    朱翊钧一声呵斥,夺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有心最后处置谭耀,干脆略过了其人,只看向眼前的陈于陛:“元辅如此守制,陈廷尉认是不认?”

    方才还嚎啕大哭的陈于陛,卷起袖子往脸上一抹,狠狠点头:“规矩方圆、人伦纲常,尽在其中!臣安能不认!”

    朱翊钧点了点头,看向陈吾德:“陈宪台认是不认?”

    陈吾德似乎终于卸下负担,洒脱一笑:“合乎礼法,全乎臣德。”

    朱翊钧目光一一扫过张翰、王锡爵、陈有年等人,一直到两班最末,将所有朝臣都囊括尽眼底,认真问道:“你们呢?”

    张翰、王锡爵拱手称是。

    陈有年拨开许孚远拽着的手,高声道:“元辅夺情,臣万般抵触;如今按制守孝,臣心服口服!”

    余下半数沉默以对,半数俯身下拜。

    朱翊钧见状,脸上没有太过喜悦的神色。

    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谭耀身上:“都到这个地步了,谭御史方才还在试图裹挟,究竟是多恨新法?”

    谭耀一时失语。

    朱翊钧冷冷看着其人。

    如果说陈有年这些人,还有他劝服的价值,那么谭耀这种人,但凡有个好下场,那自己这个皇帝就应该挨雷劈。历史上万历皇帝遭逢大旱,同样是步祈祭天,同样在告罪之后加了一句私货“虽朕不德所致,亦因天下有司官多贪赃坏法,酷害百姓,不肯抚恤爱养,上干天和。”

    谭耀当即便反驳“冯京告神宗曰:‘陛下避殿减膳,不足以回天变,当痛自责己,广求善言。’夫熙宁之弊政何多也?天下藉青苗保甲之法暴虐百姓者何众也?而冯京告君,必先望其责己。”——熙宁新政,立有天变。而万历新政之后,紧接着便是三年大旱,你这个皇帝,难道不该“责己”么?

    甚至于,更是说出“昔何以顺,今何以违?”这种话,国事以前好好的,怎么到你手里不行了?还能责怪到有司身上?

    这种人说起纲常,实在太过可笑。

    尤其现在的谭耀,同样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上蹿下跳,不知死活。

    朱翊钧继续冷声追问:“谭御史口口声声人伦纲常。”

    “那卿前日散布揭帖,辱骂朕是独夫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君臣之纲!?”

    皇帝这话一口出口,群臣纷纷色变,朝谭耀看去。

    只见其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苍白如纸。

    整个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谭耀看了一眼锦衣卫徐文璧后,嘴唇翕动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喊冤。

    只是艰难地狡辩道:“陛下,抛开言语失当不谈,臣同样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朱翊钧险些被气笑了。

    他点了点头:“好,好一片赤诚之心,既然如此,你便去国子监任个博士,负责教授君臣之纲!”

    旋即又看向国子监祭酒何洛文:“何卿,将谭博士的所作所为雕刻在学堂中,等字迹风蚀模糊,便放他致仕。”

    说罢,也不管谭耀精彩的神色,直接挥手让纠仪官将其押了下去。

    朱翊钧居高临下,凝声道:“夺情,朕分辨完了。”

    “人伦纲常身后,没有你们反对新政的藏身之地。”

    “现在不妨给朕一个准话。”

    “新政,谁赞成,谁反对?”

    话音刚落,赵锦突然抬起头:“陛下,臣致仕之前,有一番肺腑之言,还请陛下开恩。”

    朱翊钧看向赵锦,不由得摇头失笑:“且说便是,此地六百朝官,朕随你鼓动,哪怕只留十人,朕也要把新政推下去!”

    从皇帝逼迫朝臣站队开始,便意味此事不能善了。

    皇帝必然是想让赵锦一干人等致仕的。

    赵锦自然也知道,否则便不会口口声声说什么致仕之前还有一言了。

    这是双方的默契。

    同样也是双方斗法的焦点所在,赵锦一干人,究竟能不能直接驱逐。

    赵锦自恃大局所在——朝臣泰半不支持新政,皇帝一旦尽数驱逐了,两京九边一十三省,恐怕立刻就要瘫痪大半。

    所以,他还有一番肺腑之言,说的自然不是给皇帝听,而是给在场的同僚听。

    而皇帝的自信,则是在于……他没有脱不下的衮服。

    便如他所言,哪怕只剩十个人支持,也不妨碍他在太液池上登船再开一场会。

    有大义,有兵权,有国库,怎么还会怕没有人?

    两人各自一句话,一众朝臣也不禁思绪翻涌。

    究竟,谁才是大局?

    赵锦抬头,盯着皇帝的神色看了半晌,突然幽幽一叹:“陛下,臣昨夜入梦,只梦见大明朝只五十余年国祚,金人南下,宗室南渡,衣冠悉数葬于崖山。”

    朱翊钧一怔。

    狐疑地看着赵锦。

    什么情况?

    只听赵锦继续说道:“后来恍惚间,才忆起,这是臣祖上的故事。”

    “臣是宋太祖一脉第二十一世孙,祖上于靖康二年南渡浙江,迄今四百五十余年。”

    听到这话,朱翊钧突然松了一口气,差点被这厮唬住。

    他略作掩饰地开口道:“赵卿也是坦荡君子,何必假借起谶纬来了。”

    赵锦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非是谶纬,而是宋人不暇自哀,臣这个后人来哀之,也好让陛下鉴之。”

    “时人多谓二圣丧国,但……”

    “以臣愚见,前宋之亡,恐怕当从熙宁变法而始!”

    “王安石新政以后,新旧党争甚嚣尘上,朝局动荡局势混乱,与民争利怨声载道,地方中枢相互对抗!”

    “区区六十年间,便有异族长驱直入,踏破皇城!”

    “陛下,自万历元年至今,我朝难道不正往这深渊一去不回么?”

    “今日之张居正,恰如当日之王安石。”

    “今日之新政,恰如熙宁之新政。”

    “丈量田亩、清查人口,其与民争利更甚于当初免役、青苗、市易等法!”

    “张居正当政内阁以来,行事酷烈更甚于王安石!南直隶、湖广、四川、山东、福建……遍地怨声载道!”

    “新政以来,中枢党争到了陛下要我等站队的地步,地方士绅土官拼死反扑愈演愈烈,国库充盈百姓却更加困顿,北方的土蛮汗两年前建制正虎视眈眈。”

    “陛下,二者何其相似!?”

    “再不悬崖勒马,臣恐六十年之期且不足矣!”

    赵锦一番话说罢,南郊再度寂然,只余其人叩首之声。

    甚至方才还以为其人惺惺作态的朝臣,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纷纷朝皇帝看去。

    却见皇帝神游天外,浑然没有与之辩论的打算。

    见赵锦没了动静,朱翊钧才回过头:“赵卿说完了?”

    皇帝的反应出乎意料,赵锦不由一怔。

    而后勉强回道:“臣冒死进言,还请陛下明鉴!”

    朱翊钧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诸卿表态罢。”

    赵锦欲言又止。

    朱翊钧见他这模样,终于失笑:“赵卿不会以为朕要忍不住辩论一番吧?”

    见皇帝说这话,申时行忍不住偷偷白了皇帝一眼。

    皇帝这喜爱辩论的性子,不下场说理才是罕见,否则,他以为那句智足以拒谏的评价怎么来的?

    现在倒是装起来了内敛了。

    朱翊钧浑然不知有人腹诽,只将手负在身后,摇头叹息:“这八年来,朕说过的道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辩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登基前后与定安伯辩、改制盐政与徐少师辩、梳理道统与各大宗师辩、亲政以后与风闻奏事的言官辩……”

    “口舌干燥,话也说尽了。”

    “朕耕耘至今,亲掌京营十万大军,太仓库与内帑合千万白银,九边总督乃朕之肝胆,十三省督抚皆朕之心腹,若是再苦口婆心,恐怕才是寒了一干忠臣的信任之心。”

    “朕今日也没有什么道理说,只逼诸卿表个态!”

    “朕要再造大明朝,你们跟,还是不跟!”

    说到最后,已然声色俱厉,群臣纷纷面露惶恐。

    朱翊钧哂笑一声,干脆转过身去,懒得再看。

    皇帝逼迫到这个地步,群臣终于再没有余地。

    除了马自强在右侧领班外,申时行、温纯、王国光、朱衡等人默默站到了左班。

    神色淡然中,是毫不动摇的心志。

    王锡爵后来居上,拨开了温纯,昂首挺胸站到了申时行身后。

    张翰、陈吾德对视一眼,默默站到了几人身后去。

    吏部侍郎陈炌叹息一声,背道而驰,取下冠帽跪在了右列:“陛下,大明朝久病,一剂虎狼之药下去,恐怕适得其反!”

    “还望陛下三思!”

    说罢,便摘下冠帽,伏地请辞。

    在陈炌出头后,立刻便有数人,站去了右列。

    工部侍郎施尧臣落后一步,同样免冠跪地:“臣才能不过中人,竟无力分辨对错是非,臣请告老还乡。”

    仓场总督林燫紧随其后,却是一言不发,默默免冠伏地。

    又是十余人站了过去。

    顺天府尹金立敬哽咽凝噎:“陛下乃一代英主,臣心中万分仰服。”

    “只是宦海沉浮,门生故吏,姻亲眷属众多,行事往往身不由己。”

    “臣自此致仕,做个闲散诗人,也算是为陛下除去一大豪了。”

    朱翊钧本是背对,此刻闻言,也不由动容。

    他缓缓转过身,遗憾祝福道:“卿仕途不顺,必能才思泉涌。”

    金立敬再度叩首,不再言语。

    有着这一干大员带头,双方也不再拘谨,大摇大摆左右站队。

    两班文臣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服饰摩擦以及摘取冠帽的声音窸窸窣窣,衬得南郊格外安静。

    片刻之后。

    整个南郊,赫然已经左右分野。

    右列自赵锦以下、陆光祖、陈炌、林燫、金立敬、施尧臣……凡一百九十余人,免冠伏地。

    左列自申时行以下,王锡爵、王国光、朱衡、温纯、张翰、陈吾德……凡四百十余人,躬身而立。

    尘埃落定。

    方才全程把持刀柄的锦衣卫,也终于放下了手中兵戈。

    朱翊钧看着苦笑的赵锦,本想说些什么,突然又觉得意兴阑珊。

    皇帝的目光扫过众人,喟然一叹:“朕与诸卿数年共事,今日政见相左,实在憾事。”

    “最后随朕祭过上苍,全了你我君臣最后的缘分,便分道扬镳罢!”

    赵锦瞬间便失了精气神一般,艰难下拜。

    申时行等人冷眼旁观。

    时值正午,碧空点缀着云朵。

    太阳行经头顶,在这个冬季显得唯唯诺诺,光照谨慎地透过云朵,穿透而出。

    洒在南郊的一左一右。

    王世贞看着气度凛然的皇帝,心中万分感慨。

    他思索片刻,略作修饰后,落笔写道:“……有司干犯天和等一百九十余人,祭天求告,旋而天光乍破,分割阴阳。”

    “彗星曳尾,星悬紫极,兆曰,乱中求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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