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朱棡兴冲冲地抱着账簿进来,一面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邓千秋没好气地道:“在说殿下坏得很。”
朱棡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多谢夸奖,承蒙大家瞧得起,虽然得此殊荣,可我深知自己还略有不足,将来一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绝不教天下的坏人小看。”
邓千秋:“……”
少女失笑起来。
朱棡则是急匆匆地道:“好啦,千秋,你瞧,这都是照着你的办法做的。”
于是邓千秋接过了朱棡手上的账簿,细心看起来。
可看到一个数目的时候,他突然抬头,对着朱棡道:“这薄荷……居然一百五十钱一斤?”
朱棡却是得意道:“外头都卖一百七十钱呢……咱们赚大了,只花了一百五十文,我花了许多的气力才谈下来的。”
邓千秋却是皱眉起来,道:“亏了,亏了。”
朱棡诧异道:“啊……这还亏?咱们分明赚大了啊,千秋,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糊涂啦?”
一旁的少女,也不禁吸引过来,侧耳倾听。
朱棡道:“那你说,得多少钱收?一百四十五文,还是一百四十四文,难道一百四十文?”
邓千秋却是胸有成竹地道:“我说一个数,五十文!”
“啥?”朱棡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忍不住道:“五十文?你不如去抢!”
邓千秋道:“殿下,是你去抢,你主外!”
朱棡:“……”
朱棡突然觉得自己增加了良心的负担。
他不介意去做缺德的事,可是这外头行价一百七十钱的薄荷,居然五十文去收,这真和抢劫没有任何的分别了。
哪怕是朱棡,都觉得邓千秋的心太黑了。
那少女听罢,似乎也蹙眉起来,似乎觉得这样很不妥当,不过她心思细腻,似乎并不愿意轻易发表自己的建言。
“千秋啊千秋,虽说……抢劫确实来钱快,可是……”朱棡顿了顿,神色纠结地道:“咱们不是说好了是做生意的吗?怎么做着做着,就改行了?”
邓千秋却是懒得跟他解释,只道:“殿下,就这个收购价,不只薄荷,其他的收购价也要改一改,你听我的,就按这个价去谈。”
朱棡深深地拧起了眉头,可在邓千秋坚持的目光中,最终道:“好罢,好罢,我去谈谈看,倘若人家不肯,我可不抢,我立志要做的是奸商,可不是盗匪。对啦,你爹已来了京城。”
这一下子轮到邓千秋紧张起来了:“伱为何不早说,害我竟没有去迎接,我这样大孝之人,你这不是教我成了不孝之徒吗?”
朱棡鼓起了腮帮子道:“我好心接你爹来京,你反倒抱怨我……他现在下榻在来朋客栈……”
邓千秋终究还是真诚地对朱棡道了谢,而后匆忙道:“那么,殿下……再会!”
说着,便匆匆而去。
……
邓千秋匆匆寻了邓健的住处,等见到邓健的时候,父子二人阔别已久,不免都有感慨。
邓健一把握着邓千秋的手道:“都说你来南京公干了,倒是教我担心,倒恰好乡试在即,为父也需来京,你住在何处?”
邓千秋如实道:“在贤良寺。”
邓健皱眉起来:“贤良寺……是在那当值吗?”
邓千秋不敢说自己升了百户,主要是担心他爹知道自己儿子发迹了,失去了进取之心。
这样不利于奋斗!
于是他含糊不清地道:“唔,是一件差事,爹,你的书读的如何了?”
邓健拉着儿子坐下,才道:“这你不必担心,为父自有安排。”
邓千秋听了,反而更不放心了,却想到父子刚刚重逢,也不好催促什么,便喜滋滋地道:“爹,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说罢,他解下了随身带来的包袱。
邓健心头一热,满是欣慰地道:“怎么还让你给为父买东西了?你呀,可不要乱花钱,带来的是什么?”
邓千秋将包袱解开,邓健定睛一看,却发现这是一摞摞的蜡烛。
邓健皱眉起来,面露不解道:“这是……”
邓健道:“爹,这是我特意买来的,就是担心你夜里看书熬坏了眼睛,你平日简朴,夜里也舍不得多点几根蜡烛,以后你在此看书,就可多点几根,这对眼睛好。”
邓千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似乎看到他爹的嘴角飞快地抽了一下。
而邓健深吸一口气后道:“千秋想的真周到。”
邓千秋乐呵呵地道:“不只呢,我还给爹定了两只雄鸡,已跟楼下的伙计吩咐过了,说就养在这客栈的后院里。”
邓健道:“为父不爱吃鸡,这你知道的。”
邓千秋笑了:“我怎会不晓得?只是这鸡却不是用来吃的,养在后院里头,天刚亮,他们就要打鸣,儿子这是担心爹熬夜看书,天亮了起不来,有了这两只雄鸡打鸣,爹一听到鸡叫,就晓得天亮要读书了。你是不晓得,为了让那伙计给我养鸡,我是好说歹说,还破费了一些养鸡的钱,他们才肯的。”
邓健脸色微微一僵。
这下子,邓千秋是看真切了,于是道:“爹,你这是咋了,怎的脸色不好看。”
邓健不愿让儿子伤心,却也明白儿子是为了他好,最终道:“可能是舟车劳顿的缘故吧,千秋,你真的有心了。”
父子相逢,总有许多话说,邓千秋一直在客栈坐到了天黑,方才不舍离去。
邓健目送着邓千秋离开,深吸口气,多点了几根蜡烛,开始苦读。
不知不觉,似在子夜时分,困意袭来,他才睡去。
似乎没过两个时辰,夜里的浓雾尚在,大抵也只是在寅时三刻不到的时候,便听到鸡鸣不止。
那两只雄鸡像是比赛似的,惊得楼下惊醒的伙计忍不住大骂:“这该死的瘟鸡怎么天不亮就叫,叫的还这样大声。”
另一個伙计道:“这鸡不如宰了算了,留在此,哪个客官还肯住?”
原先那伙计隐隐约约道:“这可不成,送鸡来的那人,穿着的乃是仪鸾司武官的官服,还挎着刀。若是哪一日他再来,不见了鸡,到时还不知会怎样呢!这样的人,咱们可吃罪不起!”
“天哪,这客栈里是不是住着他的杀父仇人,他要报仇,却教我们跟着遭殃。”
果然,二楼的住客们许多都被惊醒了,纷纷叫骂。
邓健张开眼,迷茫地看着房梁,他脑子有些昏昏沉沉,那残余的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窗外只有暗淡月光下映出的绰绰的树影,邓健有点懵。
…………
朱元璋的心情很不错,无论如何,马皇后又将给他在这个世界带来一个孩子。
因此,哪怕是再如何忙碌,他总也会挤出时间,到马皇后的寝宫来。
一进入了寝殿,却见马皇后端坐在案旁,提着笔,教授着什么。
而另一边,却是长公主朱镜静乖巧地坐旁边,细细地观摩着马皇后的行书。
朱元璋见到此情景,却是对马皇后微微皱眉道:“怀有身孕,且又得了一场病,怎还坐着,该躺下养胎才是。”
说着,他看向朱镜静道:“静儿,朕想起来,前些日子你的母后给朕绣了一幅刺绣,你取来朕看看。”
马皇后见是朱元璋来了,含笑地朝角落里的宦官看一眼,那宦官会意,忙是去预备茶水了。
朱镜静噢了一声,要起身来,怏怏不乐地走了几步。
朱元璋却似乎察觉到什么,道:“回来,你怎的闷闷不乐?准是你哪个兄弟欺负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