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OK！休息一下！”

    “放饭了！放饭了！”

    TVB电视剧《苏乞儿》片场，穿着一身民国马褂的刘德桦下了戏，排队领饭。

    这会利孝和已经死了，邵逸夫入主TVB，成了董事局主席，把在邵氏的节俭作风带了过来，所以懂得都懂，塑料布瀑布啊，祖传公鸡碗啊，正是由此开始……

    《苏乞儿》主演是周闰发、苗侨伟、米雪，当红的小生靓女，但布景一样寒酸，吃的饭也很寒酸。

    刘德桦演个配角，领了饭躲在角落，默不作声的吃着。

    “喂，干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周闰发晃晃悠悠过来了，他皮肤非常黑，头发自来卷，身高178cm，穿鞋超过180，如果你觉得他个子非常高，那说明其他男明星特别矮……

    刘德桦就169。

    不要相信娱乐圈的任何与数据有关的东西。

    《上海滩》早就播出了，他现在是当红的电视明星，电影却一部比一部扑，与刘德桦关系不错，道：“我观察你好几天了，怎么，有麻烦？”

    “《投奔怒海》啊，我现在很糟糕。”

    “我看林子祥、缪骞人登报表态了，公司对你什么说法？”

    “公司说我是新人，跟总会讲情，私下写悔过书就好了。”

    “那不错啊，伱干嘛还愁眉苦脸的？”

    “我……”

    刘德桦张了张嘴，自然不能把真相说出去，只得叹了口气。

    他最近一直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生怕陈先生来找自己，结果等来等去没动静，反而更犯嘀咕。

    公司的意思是，先低调处理，别登报表态了，私下写份悔过书。你想啊，前脚刚登报表态，后脚又跟左派合作，那不是打总会的脸么？

    所以私下悔过，缓冲余地就很大。

    剧组吃完了饭，继续拍摄，刘德桦心不在焉，勉强应付着，时而看一眼周闰发，《投奔怒海》原本找的周闰发，他不愿意拍，才推荐的自己。

    搞到现在这地步，心情很复杂。

    “当初没这么冲动就好了！”

    他应付完一天的差事，看看还有点时间，便去TVB找那位负责人，即艺员部经理萧国伟。

    “华仔，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有点担心。”

    “没事的，你一介新人，谁会在你身上下注啊？

    你们签了合约，我不禁止你拍，关键不能跟在《投奔怒海》后面，让总会看了，还以为我们故意挑衅。

    你可以拍左派的戏，低调些就行，等拍完上映，少说也要大半年，《投奔怒海》的事情早就过去了。总会再追究起来，我也好解释，无非再写一份保证书。”

    “这样真的可以么？”

    “他们想让你拍戏而已，我们同意你去，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萧国伟笑道。

    刘德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稍微放了心。

    ……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大早。

    萧国伟坐在办公室里，死死盯着桌子，桌子上面有一张红色的信函，正是让香港电影人深恶痛绝的“生死符”！

    “也对，过完年了，那个家伙也该来香港了！”

    他不禁咽了口唾沫，拆开来看，老实说对这玩意还挺好奇的，里面有一封信，说来拜会云云，另附一张名片，照例嚣张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开头。

    越是江湖草莽，越有匹夫一怒的勇气，因为没顾忌。

    相反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能明白国字头的分量。

    大陆明确表态香港的主权问题，要与英国谈判，人心惶惶的都是香港最顶尖的这帮名流。

    萧国伟不是名流，只是个中层经理，但他清楚TVB的态度，就是尽量谁也不要得罪，赚钱为主，这位陈先生有大陆官方身份，起码表面上也得表示尊重。

    “下午过来？”

    他想了想，要不要通知更上级，转念又作罢，因为一个新人的破事，惊动TVB高层，那显得自己太无能了。

    “今天我就来会会他！”

    怀揣着各种心思，很快到了午后。

    终于，有人来报：“有位陈先生找您！”

    “请他进来！”

    不一会，陈奇穿着一身体面的西装，还是没系领带，很有自己穿搭风格的亮了相。他一瞧萧国伟，没听说过，估计是过眼云烟的无名小卒。

    客套两句，萧国伟主动道：“久仰陈先生大名，今天过来是为了华仔的事情？”

    “不错，几个月前我与刘德桦签了一份片约，那时他还不是你们的正式职员，理论上我可以不通过你们，但我今天还是登门拜访，最好当面谈清楚。”

    “是这个道理，有事情当面谈，总比过后算账要好。”

    萧国伟笑了笑，道：“我看了华仔的合约，没什么问题，我们遵守规矩，签了合约就得办事。”

    “哦？”

    陈奇露出几分意外，道：“萧经理如此通情达理，那就好办多了。”

    “其实大陆朋友对我们多有误解，我们是生意人，以和为贵，和气才能生财。”

    “确实，什么左啊右啊不重要。”陈奇点点头。

    “呃……”

    这话萧国伟没法接，只得尴尬的笑笑，因为邵氏非常积极的支持自由总会，与台湾关系良好。

    “所以你们同意刘德桦加入我们剧组？”

    “正是！”

    “那好，今天谈话很愉快，感谢你的招待。”

    陈奇起身握了握手，当即告辞了，萧国伟看着他出门，不由撇了撇嘴：都说此人难搞，也没什么嘛！

    而陈奇出去，上了车，打了个呵欠，道：“小莫啊，你说为什么世上总有一种人觉得自己可以左右逢源，两头吃，挣完这家挣那家呢？”

    “可能因为太惯着他们了吧？”小莫道。

    “诶，你难得说了一句真理！”

    陈奇乐了，道：“他们觉得拍谁的戏不重要，拍完右派拍左派，右派追究就写保证书，写完再拍，再追究再写，反正最后都是自己获利……哎，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

    “难得一身好本领，情关始终闯不过，闯不过，柔情蜜意……”

    次日，萧国伟哼着《小李飞刀》照常来上班。他主管TVB艺人事务，权力很大，今儿刚来，就见桌子上摆着一份名册，这是今年训练班的学员资料：

    “梁超伟、欧阳震华、吴镇宇、关礼杰、李子雄……哇，怎么还有个夜班生，周星弛？”

    他随便扫了一眼，暂且放到一边，先看今日的报纸。

    看着看着，萧国伟蹭的站了起来，破口大骂：“死大陆仔，不讲规矩！”

    只见《文汇报》重出江湖，让群众津津乐道的阎王点名环节又开始了：“《投奔怒海》杀青了，我看了一些素材，是部有品质的电影。

    尤其里面的新人刘德桦，不怯场，有潜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们与刘德桦合作的非常愉快，已经达成了下部作品的协议，他将出演我们的一部爱情电影，敬请大家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