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将近有九、十英尺高,胳膊和腿细的像她一样。
穿着皮鞋和黑色礼服,戴着丝质礼帽,打着一顶同样鸦色的伞——它不是没有脸,而是将脸藏在了一张白色、质地光滑的面具下。
它的手指比一般人都要细长,有点像…
青蛙。
凯特·帕塞蒂被吓坏了,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手里那柄断了的锥子也不知咕噜滚到哪儿去了。
雨水从门外打进来,和雷声一起吵闹沸腾。
奇怪的是,她仍然能清晰听见自己母亲的鼾声,以及时不时截断它的咳嗽声。
它就在她的尖叫声中,弯腰,收伞,扶着门框,进了屋。
还反身关上了门。
它看看周围的环境,在女人惊恐的视线中逐渐融化变矮,接着躬身,朝凯特伸出一只手。
“滚、滚开!!怪物!!”
“玛丽莎!妈妈!妈妈!!”
凯特尖叫着。
怪物不为所动。它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指指自己,又指指凯特。
“你!不,您…请您别过来…”
凯特来不及哭了,她心脏砰砰作响,浑身绵软的瘫在泥泞里,站也站不起来。
很快。
那只怪物就发现了这一点。
它堂而皇之的向前半步——就来到了凯特面前。
它弯折手臂,抱起了她:把她放在椅子上。
期间,凯特吓得几乎要抽搐起来。
“您、您…您…要什么…我们没有钱…”
无面的瘦长人影歪了歪头。
伸展手臂,提腿。
在原地转了一圈。
它的腿很长。
所以,许多舞蹈动作做起来既漂亮又利落。
它的腰比凯特的还要柔软,手臂和肩膀更是灵巧的像从婴儿时期就生在舞台上的人一般,动作与动作之间的衔接没有丝毫痕迹,仿佛就像这支舞天生属于它一样。
凯特·帕塞蒂不是没见过帕雷特老师给她们展现技巧。
但…
她发誓。
就算帕雷特老师,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比不上它优雅,也比不上它那浑然天成的姿态和几乎将情绪融入舞中的技巧。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舞者。
它轻盈得就像一朵在风中自由穿梭的羽毛。
“您…”
它旋转了几圈,忽然停下来,躬身,指指耳朵的位置。
示意正听着。
“我不知道…您…您是谁…又为什么晚上闯进来…不,不是我给您开的门,是您闯进来…舞…您是舞蹈家吗…”
凯特语无伦次。
这时,她好像听到那张面具背后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奇妙的是。
她竟然以为自己听得懂。
“愿望?”
她重复了一遍,搓着手,蜷在椅子里。
她竟以为自己真听得懂。
“愿望?”
咔。
黑礼服的舞者点了下头,半跪在地上,微仰着头,纤细修长的几根手指握住凯特的手。
咔。
“我的愿望?”
凯特的大脑混混沌沌。
她顾不及思考‘它是谁’、‘为什么会闯进来’以及‘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人’等等问题,随着一声声‘咔’…
她确信自己听懂了对方的话。
“我的愿望?”
她攥了攥它的手指。
热意顺着小臂逐渐攀上躯干。
她不再冷了。
‘我想像你一样跳得好,跳得优雅,跳得完美…’凯特在心里嘀咕。
这时,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遇上了一个‘机会’——某种一般人一生都无法遇上的机会。
巧的是,她最擅长抓住机会了。
恐惧?
她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想跳得举世闻名!”
“我想成为舞台上最受关注的!”
“我要拥有令人惊叹的技巧!叹为观止的舞姿!完美无瑕的歌喉!”
“我要追求它!”
“我要人们提起我,就提起艺术!”
她恶狠狠盯着那张面具,似乎想用‘奢望’吓退它。
雷声轰鸣。
…………
……
“一周的时间足够让人脱胎换骨吗?诸位,我建议你们学学凯特·帕塞蒂小姐。”
不同往常,今日的舞室里,唯有一人立在中心。
昂着天鹅般脖颈,随浮荡琴声缓缓起舞的女人。
凯特·帕塞蒂。
“看看吧!也许是恩者垂怜!看看她的技巧和姿态,我都不愿提眼神——这些对你们来说或许还太远。”
立于人群视线中的女人享受着那些嫉妒、谄媚、羡慕的眼神。
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听见周围人一声声加重而急促的呼吸。
他们苟延残喘,而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花团锦簇的大路。
她成功了。
两天后,她被帕雷特·斯潘塞推荐给了他曾经的学生。
和她一同顺利拿到最终筛选名额的人,还有那位麻脸的佩顿小姐。
这位舞蹈、歌喉、容貌、身材都称不上出挑的女孩,有一位给贵族女儿当私人教师的母亲,一位当地县政府的高级办事员父亲。
这个名额,不是靠她自己得来的。
凯特·帕塞蒂不无恶意的想着,在心底暗暗诅咒她无法通过最终考核。
说回眼前。
在抵达阿莱莎女士宅邸后,她要在这里进行为期半个月的训练,之后,接受歌舞剧团「恩者的黛丝莉」的考核——通过后,将成为它们中的一员,并在当年年底,有幸到科文特花园——花园剧院登台表演。
她希望自己能成功。
不过,和帕雷特老师的学生:时下最当红的歌舞剧女星阿莱莎女士的见面,并不怎么愉快。
她在会客厅面见了凯特。
凯特也见着了这位帕雷特先生所说的,他‘最出色’的学生。
一头垂坠的白金长发,纤瘦高挑的女人。
在她被仆人领来时,阿莱莎女士正在客厅喝茶,午后的日光和长发融为一体,像流过肩膀的白金色溪流。
凯特认为自己站在她面前,就像黯淡的烛火与璀璨的太阳。
她美极了。
同时也…
刻薄极了。
她只瞥了眼局促不安的客人,放下茶杯,餐布在指尖反复擦了又擦。
“你给了斯潘塞那老东西多少钱。”
帕雷特·斯潘塞。
凯蒂老师的名字。
这句话完全击碎了凯特·帕塞蒂的幻想:幻想中那位最出名、最优秀的歌剧演员应当的样子。
“说说看,你给了他多少钱,帕塞蒂小姐。我的那位老师可不是什么人都会推荐的——不喂饱,他宁可让你等到四十岁才出名。”
凯特低声反驳,支支吾吾说帕雷特·斯潘塞老师并不是那样的人。
可她又想到那个满脸麻点的、跳得丑陋却被选中的佩顿,话音变迟疑了。
“至少我是凭实力来到您面前的。”
“我十七岁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认为万事都可以凭实力。”对此,阿莱莎小姐没有丝毫不满,翘起腿,托着腮观察她,“凭实力?那么,让我瞧瞧,你有什么实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