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自然是想要恢复记忆的。
他会答应让林绥草对自己进行所谓的体验疗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从他出院到现在,只有她能轻易地刺激大量记忆的复苏。
虽然这个“皮格马利翁游戏”一股不靠谱的味道,但触碰哪里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且对方还特意强调不能出现不健全的状况,应该不会到不好收场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即使明面上已经不怎么讨论自称女朋友这个话题,他内心里始终想知道过去在与绥草和解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直接告诉你以前的事,只会又触发剧烈头痛的症状吧?”
林绥草冷静地分析,“所以想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回记忆的选择权在你。”
“这只是为了帮助你治疗精神问题。”
少女轻声说道,再一次给予自己触碰对方的理由。
“……好。”
于是,游戏正式开始。
“食指。”
“头发。”
两人同时说出第一轮对方身上想要称赞的部位。
“你果然抱着耍赖的心思。”
林绥草示意他低头,将左手的掌心贴到男生硬质的头发上,像是逗狗一样挠了挠。
与此同时,祝余握住她递出的右手手指。
“没有规则说不能将手指分开来算吧?”
纤细而灵活的食指贴着掌面,像是入手了一根羽毛笔,轻轻地搔动着皮肤。
祝余诚实地将感受说了出来。
“羽毛笔吗?好烂的比喻。”
林绥草不置可否,又抓了抓他的头发,将原本利落的短发变得蓬松起来,“发质有点硬,摸起来还算舒服。”
“不是说好要夸奖对方吗?”
“这就是夸奖,另外,不能自己再说一遍重复的部位。”
临时加了一条规则……不过也算合理。
“头发。”
“右手。”
这次轮到祝余进行上一轮她所做的行为,林绥草温顺地低下头。
被他吹干的秀发呈流线型泻下,在肩部垂落。
首先接住末端的发梢。
然后将手掌滑入其中,埋进那片墨云里,向上移动。
色泽明亮的头发被五指分开,从指缝间掠过。
手感爽适,青丝如绢。
“长长的挺好看,摸起来也很舒服。”
但祝余只是平淡地夸一夸,同时抬起空闲的右手进行握手。
左手就像是给猫狗顺毛一样,沿着铅色的长发上下滑动。
不知道林绥草是什么感觉,但她加大捏住虎口的力度,眼睛也眯了起来。
应该是有在享受抚摸的过程吧。
然后,她也夸了他手掌宽厚,温暖之类的优点。
等祝余抚摸到头顶时,下方的脑袋左右蹭了蹭,头发挠得掌心痒痒的。
这是在撒娇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发现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
之后的几轮里,两人默契地都将焦点转移到了手部。
手掌和手背贴合、手指与手指间纠缠着卡入空隙,指甲偶尔刮蹭过皮肤。
同时给予对方称赞。
作为社会性动物,任何人都有得到赞美、获得认可的需求。
自己的价值得到肯定,就会希望满足肯定者的期待,这就是所谓的皮格马利翁效应。
即使是外表价值——不,正因为是外表价值,被作为视觉动物的同类夸奖才会更加喜悦。
另外,人会因为触摸彼此而分泌催产素和内啡肽,由于大脑的奖励机制而产生舒适感,所以握手和拥抱才会广泛地被作为表示友好的象征。
从纤细的指尖向着柔软的手臂移动,越过仿若削成的双肩,修长的颈项,终于到达脸颊的位置。
避开嘴唇和不能触碰的眼眸,手指划过小巧的鼻梁和被刘海遮挡的前额。
越是被抚摸,就越是想要抚摸别人。
越是被称赞,就越是想要迎合对方。
此刻在客厅出现的,正是变得更舒服的无限双重螺旋。
但避免不健全的选项后,人体的部位其实意外地少。
“左脚。”
“小腹。”
林绥草轻蔑地笑,脸颊泛着淡淡的红色:“终于开始往变态的方向前进了吗?”
“我可是考虑到你怕痒才没有碰腰腹位置的。”
他要守护自己的名声。
抛开网络模因制造的影响,脚部在现代社会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隐私的部位。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林绥草横坐过来,屈起腿将双脚从淡蓝色的拖鞋里提到沙发上
因为洗过澡的关系,并没有穿着袜子,雪白的脚面上能看到淡淡的青筋,脚掌泛着红润的颜色。
祝余稍微躬下身子,捧起左边的一只。
左手握住脚踝的位置,右手托住后跟,能看到足弓微微蜷缩的样貌。
趾甲修剪成圆润而整齐的弧线,略微呈现淡粉色,下方是如同湖畔鹅卵石般的小巧脚趾。
但如果就这样描述的话,总有种人生会就此完蛋的预感。
当他组织语言的时候,腹部传来一阵压迫感。
绥草抬起右脚,踩到她刚刚念的小腹位置。
原来如此,这也算触碰吗?
“因为现在要伸手的话很麻烦。”
她解释道,又稍稍用力。
“不要借机踹别人的肚子。”
“如果要踹下去的话就不会只用这么点力气了。”
林绥草像是猫咪踩奶般又换了几次脚掌的位置。
祝余并没有六块棱角分明的腹肌,但他身材匀称加之皮肤紧实,小腹也没有多余的赘肉,踩下去颇有扎实的触感反馈。
“以后躺地上让我再踩一次吧。”
她就是如此评价的。
“我拒绝。”
这个人的性格果然扭曲又恶劣!
“对了,你的称赞呢?”
林绥草貌似很好奇的样子,“对我的脚。”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祝余的表情已经死掉了。
“呵呵。”
腹部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叹一口气:“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用一位郁姓作家的名人名言来说,就是令人多吃一顿米饭,那么令人少吃一顿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虽然他引用的文不对题,但皮格马利翁游戏还是继续进行到下一轮。
之后是沿着彼此的双腿,描摹出腿部的弧线。
手掌贴着少女白皙而柔软的的小腿肚向上逡巡时,绥草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下意识并拢起修长的双腿。
但本来就说好了不会到不健全的地步。
在到达更进一步的内侧之前,抽开手掌,远离温暖的人体。
林绥草有些失神地松开双腿。
没错,互相触碰就是一件如此舒适的事。
上肢、下肢、面部都已经不能再重复,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背部。”
“背部。”
两道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到现在为止,首次出现两个人喊出一样部位的情况。
“你先转过去,还是我先转过去?”
因为刚刚的一系列行为,祝余也觉得脸上的温度在升高。
不对,不是体温,而是整個客厅都仿佛变成了微热的空间,蒸发着人类的理性。
眼前时不时出现熟悉的雪花点,那是记忆即将闪回的征兆。
这次的体验疗法似乎也生效了。
“转过去?”
少女有点无力地竖起两根手指,比出打叉的手势,“不对,规则里有强调过【同时】哦。”
游戏规则只有两条。
说出对方身上的任意部位,并进行触碰,然后夸奖。
双方必须同时施行这一行为。
后来又添加了不能包含不健全的地方、不能重复的规则。
所以,他们要同时触碰对方完整的背部。
只有一种方式能满足这个要求。
像是早有预料般,林绥草坐直上身,向他摊开双手。
“抱一个吧,哥哥。”
——祝余的思考终于回归到开头的场景。
拥抱,是身体表面积的最大接触,大脑会本能地将其设定为愉快的体验。
黑长发间缠绕的洗发水香气,是他也同样在使用的那一瓶。
熟悉的味道如同甜蜜的泥沼,引诱人沉浸在甘美的氛围中。
林绥草的体温属于偏凉的类型,在气温还没降下来的当季,肌肤相贴的感觉相当舒适。
和她凛然的外表不同,身体实际上非常柔软,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胸口处的隆起比较遗憾地没有撑起较大的空隙,但也因此能让双方贴合得更为紧密。
但是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玩抱一抱游戏才对。
绕到单薄后背的手按住尾椎骨上方的位置。
可能因为用的力大了一点,感受到背后压力的少女从拖鞋里踮起脚尖,身体稍微向前倾斜。
接着,将手掌沿着脊柱的方向自下而上滑过。
同样地,祝余的背后也传来类似的麻痒感。
如同攀上脊背的蛇或电流,从背部扩散开来。
通过按在背心的手,能感受到林绥草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好,接下来随便夸点什么,就能跳过这一轮——
“耳朵。”
他听到从抱着的少女口中发出的声音。
不对,现在应该是夸奖对方,然后互相分开,进行下一轮——
耳廓被某种湿润的物体扫过,脖颈上因突然的刺激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的双手依然交叠在他的背后,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
她是用什么东西触碰他的耳朵的?
令人联想起软体动物般的触感再次袭击而来,绕过耳垂,然后是再一遍重复。
“耳朵。”
不能重复说自己说过的单词,应该终止游戏了。
但是雪花点已经淹没了眼前的整个世界,脑髓在一阵阵钝痛,事物抽象成古怪的形体。
“耳朵。”
他跟读一遍林绥草的话,轻轻捏住她晶莹剔透的耳垂。
很快,那里就像是充血一样变得红润而滚烫。
似乎是为了报复,祝余的耳垂上传来尖锐的刺痛,被包裹进一个潮湿而温暖的空间,一会儿后才被吐出。
“头发。”
这次她连祝余的头发都没有触碰,只是催促般地又念一遍,“头发。”
“头发。”
他绕到背后的手很顺利地就再次插进亮泽柔软的黑发里,向上抚摸。
到达头顶的位置后,林绥草左右转动着脑袋,不停地蹭着掌心的位置。
“头发、头发、头发、头发头发头顶摸头摸头摸头还要……”
她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冷淡的表情,双眼如同失去焦点般一片茫然,像是坏掉的复读机一样念着没有逻辑的单词。
理性在逐渐融化的不止是祝余。
已经不是“说出他人的身体部位,触摸并夸赞”的游戏,而是变成祝余听从林绥草的支配去抚摸她的头发的游戏。
她果然很喜欢被抚摸脑袋。
理应踩下刹车的他,现在也像是喝了很浓很烈的酒,意识逐渐掉入黑暗的漩涡,被搅拌成浑浊而无色的一团杂物。
身体就像是被培养出条件反射一般,听着那个声音的指引,去追寻能让自己感到舒适的事。
祝余说:“牙齿。”
因为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刚刚又被咬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又,但是业已混沌一片的大脑深处依然升起一股怒火。
咬人的凶手顺从地张开嘴,露出洁白而整齐的贝齿。
先用食指强硬地撬开嘴唇的封锁,再一颗颗地摩挲过去。
上面十四颗,下面十四颗,没有长智齿。
敲击着牙冠,逐渐描摹出凶器的形状,达到可以取证的地步。
食指移动的过程中搅拌出咂咂的水声,林绥草的脸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为了方便侦探调查,仰起头让手指进入到更深的位置。
原本笔直的双腿,像是难以承受身体的重量一样,从小腿处微微向外分开,长发随着身体的颤抖在背后晃来晃去。
祝余原本已经快完成对凶器的清点,结果却有条烦人的,粉嫩的舌头在手指边不停打扰。
他恼怒地用指腹按住舌苔,阻止它的移动。
在这一瞬间,林绥草的身体如同绷紧后骤然放开的弓弦一样,几乎是弹跳了一下。
光滑的少女腹部向内一阵收缩,喉咙里涌上大量的口水。
如果两位还清醒的话,应该都能明白这是呕吐反应的先兆。
好在祝余终于数清了凶器数目,将变得湿哒哒的食指抽离出来,于是上涌的那些唾液失去堵塞,顺滑地从嘴角满溢而出,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如同一名哲学家般在眩晕感中思考。
没错,想要被肯定,想要触碰别人追求舒服的感觉并没有错。
拥抱别人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这就是所谓爱的抱抱。
雪花点的数量还在增多,外界似乎完全变成了奇形怪状的样子,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就这样变不回去吧。
在祝余即将迎来本子女主结局的时候,茶几上响起了正义之声。
刚刚被他放在那边的手机,如同佛祖投向阿鼻地狱的蛛丝,嗡嗡振动着外放破坏氛围的铃声。
夏风禾,在这个比以往稍微晚一点的时候,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