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与安岚看着甘菊就那样跌倒。

    她持续超过十八个小时不眠不休地动用火球轰击着通道。

    哪怕她有充足的魔力，但是这对身体与意志也是莫大的煎熬。

    她最终打开了通道，但是看到的却是燃烧的村落。

    她不顾一切地奔跑。

    但是却会被脚下的树枝轻易地绊倒。

    无他。

    只是因为她太虚弱，也太疲惫。

    甘菊在地面上快速爬起，然后继续向着前方跑去。

    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但是少女依旧在用自己的全力，向着村子深处跑去。

    哪怕那里已经是烈火焚天。

    齐天与安岚对望了一眼。

    没有任何的交谈。

    两个人快速跟随着甘菊，来到了村子的中央广场。

    所有的房屋都在燃烧，熊熊的火焰与浓烟纠缠，不知道究竟燃烧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熄灭。

    而在广场上，那个昨天齐天还在和安岚甘菊把酒言欢的地方。

    现在堆满了尸体。

    那是被灼烧之后如同焦炭一般的尸体，被人为的堆放在广场上，这些焦黑的尸体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图案。

    就好像是一只纯黑的大鸟。

    大鸟的头顶上生长着九个狰狞的头颅。

    甘菊默默跪在了这只大鸟的面前，低着头，不知道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齐天与安岚小心地靠近，然后才听到了甘菊那如同诅咒一般从口中喃喃而出的声音。

    她说。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

    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一般，跪在那里只会重复这一句单调的话语，只是听着，就从中感受到了极度的悲伤与愤怒。

    “齐天。”安岚拉了拉齐天的衣袖，小声说道。

    齐天回头望向安岚，少女轻轻指了指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

    齐天愣住了。

    他看到那如同焦炭一般已经连男女都分不清的尸体胸口，竟然有一只隐藏在其中暗暗发着红光的红色飞鸟。

    齐天抬头，又看向第二具尸体。

    胸口，依旧有着红色飞鸟的印记。

    齐天看过这样的飞鸟，那是天空旅团代号为火鸟的女子。

    她的攻击手段，便是这样燃烧着的火焰飞鸟。

    少年很快地检查了大多数的尸体，那些尸体上，都有着相同的红色飞鸟的印记。

    这似乎说明——是那個叫做火鸟的女子，执行了这场屠杀。

    “齐天。”安岚继续低声说道：“轰塌矿洞的攻击，很像是火鸟的火焰鸟飞入矿洞中央引爆的结果。”

    所以说——是天空旅团执行了这次屠杀吗？

    但是，为什么呢？

    齐天想不通。

    但是少年突然灵光一闪——之前，藏银谷遭遇到了魔兽们的攻击，现在看来这种手段确实很像是天空旅团中的蝙蝠，当时齐天特意问过甘菊，但是却被少女一笔带过。

    “还有。”安岚望着齐天：“我总感觉，这个东西我在哪里见过，但是却说不上来。”

    “什么东西？”齐天问道。

    安岚抬手，指向面前由黑色尸体所组成的巨大鸟型图案。

    这只黑色的大鸟有九个狰狞的头颅。

    那一瞬间，一个名字涌上了齐天的心头。

    “姑获鸟。”齐天突然说道。

    他认真地回忆，他似乎也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图案。

    那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在少年的脑海中闪回，最终定格在一个画面中。

    那个穿着紫黑色长袍的强大少年。

    他所坐椅子的背后，有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鸟型图案。

    那只黑色的大鸟同样有九个头颅。

    “这是姑获鸟。”齐天说道：“商陆的标志，也是天空旅团首领的标志。”

    安岚并没有一瞬间意识到姑获鸟是什么。

    但是她听懂了商陆和天空旅团。

    少女表情在那一瞬间有些凛然。

    这又是天空旅团的手笔吗？怎么感觉此时的兰阴郡中，竟然到处都是这个神秘组织的踪迹。

    “那么天空旅团为什么要袭击这个小村子呢？”安岚不由继续说道：“是为了秘银吗？但是秘银不是已经几乎被挖光了？”

    齐天沉默不语。

    他想到了猫耳村。

    如果自己真的杀了谢敬又没有向天空旅团报告的话，如今的猫耳村，或许就是眼前的这幅景象。

    “或许是他们拒绝了天空旅团要求供奉的请求，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但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死了……”齐天说到这里，表情突然一顿：“你能找到甘龙老爷子吗？”

    甘龙作为藏银谷的村长，同时也是实力晋入法相的强者，按照之前的天空旅团的实力阶级划分，甘龙几乎可以作为白银乃至于黄金级别的团员，再加上他有寒霜巨剑，就算无法抵挡攻击，但是自己至少逃掉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样的话，就可以从甘龙老爷子那里获得信息了。

    安岚咬紧嘴唇，在尸体中搜索着，她最终神情一变，抬手指着那只黑色姑获鸟的最高处。

    齐天望向那里。

    在黑色姑获鸟最高的那处头颅之上，用刀剑生生悬空着一个老者。

    他虽然同样遭受到了火焰的攻击，但是却没有被烧的不成人形，远远望去，齐天确定那人正是甘龙。

    他竟然也死在了这里。

    少年那一瞬间震惊又愤怒。

    那样的话，这样的屠村全无活口，甚至连寻找屠村的原因都不可能找到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

    男孩的声音。

    “姐姐？”

    已经几乎陷入恍惚状态的甘菊瞬间抬头，她看到了在不远处全身被烧得黑乎乎的小男孩。

    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雕，望着不远处的甘菊，这样开口叫道。

    甘菊瞬间起身，然后不顾一切地向着男孩冲了过去，她最终跪倒在男孩面前，紧紧地将对方抱住。

    绝望的绿衣少女就这样跪在那里，她的双眸死寂无神，双手紧紧将对方环抱，就好像抱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不起。”甘菊这样抱着男孩说道。

    “对不起。”她这样喃喃道。

    “对不起。”她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

    “对不起。”她不断地重复。

    在甘菊怀中的男孩紧紧抿着嘴唇，对抱着自己的姐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能够感受到姐姐那溢出的悲伤，但是他无法理解姐姐为什么那么悲伤。

    他还那样年幼，他还只有七岁。

    哪怕说遭遇了这样的惨剧，但是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一切的发生，甚至说他难以理解眼前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七岁的年纪，他甚至不懂得死亡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是他懂眼前的姐姐。

    他拼命想要安慰自己的姐姐，想让姐姐高兴起来。

    男孩在甘菊的怀抱中拼命思考，在少女那近乎魔咒般的喃喃中拼命思考。

    最终，他将手中的木雕放在了甘菊的面前。

    那是男孩用自己拙劣的刀工雕刻出来的一个女孩的模样。

    依稀看得出是甘菊的样子。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甘草都在完成这个木雕。

    今天是七月七号，是姐姐的生日。

    是姐姐的十八岁生日。

    那么，还有什么比祝姐姐生日快乐更能让她高兴起来的东西呢？

    “姐姐。”

    男孩望着甘菊说道。

    男孩努力撑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望着自己的姐姐开心祝福道。

    “生日快乐！”

    那一刻，甘菊停下了她无休止的道歉。

    仿佛有一万根利箭，在那一刻穿透了她的心脏。

    她呆呆地跪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弟弟。

    嘴唇蠕动。

    发出轻不可闻的近乎叹息的回应。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