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不二的确是在进阶，即将晋升第六慈悲界。

    隐约雷鸣。

    黎明前的夜空乌云汇聚，霎时间洞穿黑暗的电光照亮了嶙峋的大楼，似乎点亮了沉寂的守望者灯塔，也照在了少年佝偻的后背上。

    雷鸣来自天上，也来自于他的体内。

    濒临昏厥的状态下，他的双手如爪般扣进地面，留下了烧灼般的抓痕，看起来就像是闪电撕裂夜空的轨迹一样，恰到好处的弧度是那么的凌厉，而且还透着一股独特的几何美感。

    夏烛松开了抓住他肩膀的右手，白皙的掌心已经被烧灼成了一片焦炭，她没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只能靠暗质来自我修补。

    鹿不二的军装已经变得褴褛，肌肤下流动着炙热的电光。

    他的命理带有神烬术的力量。

    因此才灼伤了夏烛。

    夏烛半蹲下来，额发低垂看着自己的手掌，再抬起眼睛瞥向他，轻声呢喃：“这么快的修行速度，真的是第二祖么？”

    进化者的自我修行，除了按部就班通过神圣律动分裂细胞压榨出生命能量之外，最快的晋升途径就是高强度的战斗。

    通过高强度的战斗让自己的身体处在高负荷的状态下，继而大幅度挖掘出自身的潜能，生命能量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更多的释放，最后就会拥有远超常人的修行速度，步步登天。

    从古代到现代，所有的天才都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唯有千锤百炼才能磨砺出最强大的意志，强者恒强也是由此而来。

    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天才们都是凭借过硬的天赋一路打上去的，每天都游走在生和死的边缘，不断获得新的感悟。当然这条生死捷径，往往还需要一定的运气和资源的匹配，否则也是空谈。

    鹿不二，梅丹佐，龙雀……

    他们走的都是这条路。

    历史上不乏有狠人也经历过这种高强度的生死磨炼，比如初代和二代两位神圣君主，还在新兵期打的就是巅峰赛了，时常跟着队伍去偷霸主的屁股，有时候还要从荒神的手底下逃跑，更有倒霉的时候甚至要面对天神级的生命灾难，毕竟当初那个时代不像现在这么太平。

    但就算是如此，鹿不二的晋升速度也太快了。

    “随便猜的公式，竟然真的有说法么？”

    夏烛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鹿不二之所以会晋升得这么突然，是因为他的神术体和暗质体完成了初步的融合，从而让生命层次发生了一定的蜕变。

    这种蜕变非常的独特。

    区别于目前世界上任何一种生命形式。

    包括天神。

    “刚才这家伙以天神腐败系统为基础，强行启动了天神咒缚系统，接着把腐败死神的命理，转化成了起源之神的命理……”夏烛眼眸低垂，回忆着刚才那个幻觉般的，冰冷的机械音。

    起源回归。

    那是起源之神的权限。

    但即便是如今的龙翎，其实也无法完整的使用这种权限。

    偏偏鹿不二却可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当阿尔法和欧米伽的命理和躯体彻底融合以后，就会诞生出新的形态。或许，这种形态的力量，可以让起源之神分裂出去的力量，重新回归最原始的姿态。”

    夏烛凝视着痛苦挣扎的少年，轻声呢喃：“腐败死神的眼睛，百臂巨人的双臂，烛昼之龙的脊骨，深渊歌者的声带。寻常的异鬼，变异的器官或许各有不同，但四大天神最独特的器官从未变过，包括进化者在修行真理级异鬼术的时候，变异的器官也一定是这四种。”

    目前联邦异鬼研究所也有人在探寻这其中的奥秘，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怎么受过重视，毕竟学术这玩意很难掰扯明白。

    上面的人也知道，很多研究项目不过就是为了骗经费而已。

    而夏烛却知道，这个研究方向其实是有东西的。

    只不过，基本上不可能有人研究出真正的原因。

    包括夏烛也因为神烬术的影响，不是很清楚。

    但她至少知道一点。

    声带。

    脊骨。

    眼睛。

    双臂。

    这是某个人的身体发生癌变的顺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姐姐就是按照这个顺序，分裂出了自己的权柄，从而形成了四大天神。该死的神烬术，把历史扰乱得如此严重，按理来说起源之神自我分裂的时候，人类甚至没有文明……”

    夏烛轻声呢喃：“既然如此，欧米伽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当阿尔法和欧米伽融合，四大天神的权柄会被回收，甚至是被吞噬。”

    她隐隐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甚至毛骨悚然。

    夏烛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但眼前这个对她来说尚且孱弱的少年却让她像是遇到危险的猫一样变得警惕起来。

    “我要不要杀了你呢？”

    她轻声说道：“鹿不二。”

    夏烛抬起了左手，做了磨砂美甲的粉色美甲被烧灼面目全非，因为流动的火光在指尖萦绕，仿佛风中残烛般摇曳在少年的面前。

    “如果你不是第二祖，是第一祖呢？”

    她的眼神变得寒冷了起来：“就算你真的是第二祖，我又为什么要让你掌握这力量，来威胁到我的存在呢？”

    或许是一个人待的太久，她变得很喜欢自言自语。

    只不过目前的鹿不二是无法回答她的问题的，他只是在压抑着自己的喉咙里的低吼声，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野草在风中如海浪般摇曳，地平线的尽头是阴霾天空，有人背对着他远走。

    “哥哥。”

    “哥哥……”

    “哥哥，该醒了。”

    那个声音是如此的空灵。

    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耳畔。

    那个背影隐约闪烁，就像是短路的灯，忽闪忽灭。

    伴随着电闪雷鸣。

    天空被闪电撕裂，凄厉的裂缝里有乌云流淌下来。

    雷鸣滚滚，震耳发聩。

    仿佛整个世界都要毁灭。

    鹿不二的命理崩溃了，他的眼前尽是闪灭的电光，耳边也只剩下了雷霆的轰鸣，狂暴的电磁场在他的体内运转，即将引爆。

    夏烛犹豫的一瞬间，隐隐听到了龙吟声。

    她转身望向那栋废弃的医院，沉默了一秒。

    “龙雀，你就这么相信他？”

    她暗红色的竖瞳微微一缩，轻声说道：“说得也对，你也是窥探到了真实的人。哪怕没有神烬术，你也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到底是谁。像你这么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出错。但问题是，你想让我做他的守护者，是不是很过分？不是每个人都像腐败死神那么缺爱，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深渊歌者那样忠诚。”

    话音刚落，夏烛面无表情地转身，望向痛苦挣扎的少年。

    鹿不二褴褛的军装下，遍布流淌着电浆的血管。

    电光摇曳欲灭，即将引爆。

    “我能救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

    夏烛冷冷说道：“如果殷霾不能给你送来圣言，你还是会死。”

    鹿不二根本没有回答，他只是仰天无声地嘶吼，像是笼中困兽。

    她挽起墨染的长发，俯身拥抱住了他，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上。

    龙吟声滚荡在夜空中。

    鹿不二在生和死的噩梦中再次看到了幻觉，仿佛有一尊赤红的巨龙撞破虚空而来，盘踞在孤独的旷野上，隔绝了闪电和雷鸣。

    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却感受到了温暖。

    那巨龙的躯体是如此的炽热滚烫。

    仿佛永夜里的烛火。

    这一刻，破碎的命理重塑，一举跃升第六慈悲界！

    ·

    ·

    黑夜笼罩着荒漠，黑衣的旅人们走在沙地里，风来把满地的沙尘吹出了褶皱，也把脚印掩埋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埃文斯牺牲了。”

    有人举着火把，向着远方的庇护所致意：“致我们的同伴。”

    “他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

    也有人叹息道：“下一次轮回之前，他会再次归来。”

    他们就像是在黑暗里游荡的鬼魂一样神秘深邃，黑袍下流淌出了浓郁的尸气，看似轻飘飘的却磅礴到如巨浪般席卷了荒漠。

    “鹿不二要进阶了。”

    有人低声呢喃：“这速度也未免也太快了。”

    “如果鹿不二真的是第二祖的话，那就再正常不过了。最初的进化之路，就是他父母设计出来的。哪怕是第一祖，都是按照这条路来走的。《净土》的确只是一款普通的网游，但却有着独特的参数。而第二祖，本来就是第一个走完进化之路的人，他就是最强的。”

    “不过我们目前还不确定梅丹佐和鹿不二谁才是第二祖。”

    “抛开这个问题不谈，难道祖真的有两个？”

    “倘若祖真的有两个，那么历史也该有两个。”

    “是的，根据欧米伽的判断，两种历史都是真实的。其实我们本该记得一切的真相，只是被神烬术给扰乱了而已。”

    黑袍人们窃窃私语，最终转身走向了西方。

    “真相并不重要，至少对我们而言如此。”

    风吹动他们的衣袍，露出腐烂的躯体，干枯的骨骼。

    “梅丹佐要向着帝王谷发起进攻了。”

    他们轻声说道：“这一次，该我们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