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是亚热带季风气候,有着该地区夏天普遍的特点。
比如讨厌的梅雨。
明明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世界,下午反而下起了雨。
校园开放日还没有结束,上午是针对学生的进路调查和三方面谈,下午就是家长们参观社团活动的日子。
超能力调查部也不能闲着。
原因是上杉绫御前要来参观社团活动。
在上杉绫音的暗示下,为了不让社团活动变成在社团呆坐着喝茶。
就去了礼堂。
吹奏部和弦乐部已经把活动室搬空了,这里一直是新的集训地。
到今天为止东云信依旧不知道这两家部门的指导老师是谁,仿佛有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将他们抹去。
非要超能力调查部担任新的“指导老师”不可。
“东云君老家是哪里的呀。”
“青森。”
在乐队调音准备的间隙,东云信被上杉绫御前缠上了。
“青森?哎呀,我高中时的研修旅行就是去那里呢,可真是个好地方。”
“您过奖了。”
“具体是青森的哪里呢?说不定我还去过呢。”上杉绫御前俯下身凑近了他。
“青森县下北郡东通村。”东云信默默往后靠了一下。
“咦,是在恐山附近吗?有点阴森呢。”上杉绫御前一脸意外地说。
“是的,恐山还有条名为三途川的河,村子因为人多,还是人气多一点,不会阴森啦。”
“嗯,听起来就像是日本传统恐怖故事展开的地方呢,绫音酱最喜欢研究这些奇怪的东西了,告诉她一定会喜欢的。”
“哦哦。”东云信默默点头。
心说您女儿多奇怪我已经见识过了。
“姐姐大人,可以不要缠着东云同学吗?”调音归来的上杉绫音重读了“姐姐”两个字。
“咦,你吃醋了吗?”上杉绫御前挑衅似的笑笑。
“没有。”上杉绫音冷冷地说,同时用眼神示意东云信快走。
东云信一副没看到的样子,不理她。
他对这对母女实在好奇。
“没有?”上杉绫御前叹了口气,“绫音酱到现在连个朋友都没有,让姐姐我很担心啊。”
“这种事情要现在说?”上杉绫音脸色骤然变冷。
“东云君,要不要嫁给绫音酱啊?”上杉绫御前却无视她,朝东云信笑道。
嫁……嫁给?
“您……您说笑了。”东云信强撑着不让眉毛挑起来。
“可不是说笑,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接近绫音酱身边。”上杉绫御前神色认真,“请好好考虑我说的建议,上杉家作为跨国资本,拥有百亿美元级别的资产,现在对你来说唾手可得。”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东云信一怔,百亿美元级别的资产?
某些小国的政府都没有这个级别的资金。
“母亲。”上杉绫音不再玩什么姐妹扮演游戏了,她的神色晦暗难明,似乎懊恼,又似乎恳求。
“啊啦,真是可惜。”上杉绫御前感叹一声,“被拒绝了呢,绫音酱。”
“我在努力了,用我自己的方式,可以不要妨碍我吗?”上杉绫音语气稍重。
“你所说的努力是一个人待在活动室蜷缩在沙发里吗?”
“我在努力治好我的病。”
“你不是在治病,你是在逃避啊绫音酱。”
“要在这里说这個吗?”上杉绫音别过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东云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一味忍让的上杉绫音。
“那个。”他忍不住出声打断,“上杉阿姨,上杉同学确实在努力,我用我的这只眼睛见证过了。”
“是吗?”上杉绫御前脸上的肃穆如冰雪溶解,“让东云君看笑话了,我和女儿在一起总会吵起来。”
上杉绫音并不领情,对他说:“去指挥吧,《自新世界第二乐章》。”
东云信回头望了一眼,舞台上的管弦乐演奏者都坐在各自的座位。
上杉绫御前也沉默下来,含笑看着他。
这边看起来是不会吵了。
他从一旁座椅上的书包里,抽出一根象牙白的指挥棒。
上杉绫御前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此时瞳孔一缩,几乎是生气地看向上杉绫音。
上杉绫音似乎是预料到这一幕,在她身边坐下,对她的视线不予理会。
东云信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径直上台。
在他离开后,上杉绫御前看似无意地说:“那可是你父亲留给你的礼物。”
“我知道,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可是藤原家的女婿。”上杉绫御前提醒般地说。
“跟那个没关系。”
“你总有一大堆事情瞒着我。”
“有些事你不会想知道的,妈妈。”
似乎是被这句“妈妈”触动,上杉绫御前一直绷紧的神色软化;“我不是在逼你,只是你连自己的母亲都不信任,却信任外人,让妈妈很伤心。”
“妈妈帮不上我,支持我就好了。”
“上杉家也帮不上你吗?”
“是的。”上杉绫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上杉绫御前再也没有说话,只是疲惫般揉了揉眉心。
“要是喜欢上他了,怎么办?他那么帅气,要是年轻时候的我,会心动也说不定。”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上杉绫音的声音似是飘渺。
礼堂里已经聚集了很大一群家长,东云信从幕后往指挥台挤的时候就听到部员们的窃窃私语。
“松浦,伱的父母来了吗?”
“我妈妈来了,等会儿拉错怎么办,我好紧张。”
“没关系,等一下一起去见你妈妈吧。”
“咦?会不会太早了。”
听到这种对话东云信忍不住停步看过去,惹得正偏开腿给他让路樱井千夏重重地哼了一声。
东云信微微低头,看见是猫娘就翻了个白眼。
于是小腿被踢了一脚。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但在舞台上不能表现出来,下面好多人看着呢。
狠狠瞪了猫娘一眼,心想等去了台下在和她算账,东云信快步登上指挥台。
拉了拉有些褶皱的西装制服,随手解下领带挂在谱架上,将乐谱翻到合适的页面,东云信右手捏起指挥棒,双手上抬。
被领带束缚实在不像是个音乐家,音乐家就是要敞开领口,放浪不羁的样子。
这是“代入”的一部分。
视线从左到右扫过每一个演奏者,见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左手向下挥动三次,双手开始轻轻摇摆。
圆号和长号以低沉的声音进场,长号的声音渐渐高昂,沉寂之后小提琴也以低沉的调子响起。
东云信看向和泉久美子,双簧管清越的声音适时响起,此时是她的独奏。
双簧管后,各类管乐器开始响起,单簧管,长笛,双簧管合奏的优美乐章徜徉在礼堂内。
“他们的水平比你说的要好一点。”上杉绫御前说。
“不,是东云进步了。”上杉绫音回答道。
她怔怔地盯着舞台上的东云信。
‘果然自从神田的演奏会开始,他就不一样了。’
蓝色的“指挥艺术”闪闪发光。
《自新世界》共有四个乐章,现在要表演的是排练了很久的第二乐章,又名《恋故乡》,整首曲子以低沉,忧伤的曲调缓缓叙述思乡之苦。
原定计划是,如果赶在夏季定期演奏会前无法完整演奏,就演奏第二乐章搭配其他曲目。
《第二乐章》约有12分钟,高潮部分结束的最后,东云信放下指挥棒,左手抬在胸前,大提琴低沉的调子作为结尾。
礼堂内掌声劈里啪啦响起,看起来这些在演奏厅也是呆惯了的精英们认可了文秀院的演奏。
或者是因为舞台上都是他们的孩子。
东云信回头鞠了一躬,随手拎起领带就跳下台。
不说出色的容貌,光是他这副做派都很吸引眼球,已经有家长在打听这是谁家的孩子。
“很优秀呢,真的不会心动吗?”上杉绫御前俯下身子,凑近上杉绫音耳边说。
上杉绫音头疼似的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东云信朝母女俩坐的位置走去,边走边系领带,或许是没有镜子又走路的原因,领带绑了个死结拴在脖子上,像极了脖子上吊着一根绳子。
正当东云信想说一句“不错吧”作为开场。
上杉绫御前招招手:“东云君,过来。”
迟疑了一秒东云信选择听一下她想说什么,要是再说什么百亿美元也要拒绝。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也是“了不起的东云信”信奉的信条。
“这么大的人,领带都系不好,以后可怎么办?”她居然是一副抱怨自家孩子的语气,伸手拽过“绳子”,顺便把东云信的脑袋也拽了过来。
东云信一脸尴尬,离得很近,和上杉绫音不同香型的味道不停往他鼻子里钻。
上杉绫御前的动作很利落,几下改开死结,给东云信端端正正地系上。
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你可是能让我亲自系领带的第二个男人哦。”
“谢谢上杉阿姨。”东云信连忙堵她的嘴。
总感觉她要说些奇怪的话。
“东云君,愿意来参加绫音酱的生日宴会吗?”上杉绫御前一笑,没有在意,“绫音酱一直没什么朋友,所以我想邀请你。”
生日?她最近过生日吗?
东云信迟疑了一下:“上杉同学并不认为我是朋友。”
“是吗?”上杉绫御前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上杉绫音,有些意外。
上杉绫音偏过头去。
“她默认是朋友了呢。”上杉绫御前笑着双手合十,“就这样定了,到时候我会派车来接你的。”
似乎是不想给东云信拒绝的机会,她说:“我还有事要忙,今天的参观就到此结束吧,门口有车等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上杉绫音站起来。
“不用了,在这里陪东云君吧。”在离去的最后,上杉绫御前转过头,对东云信说,“东云君,我很看好你呢。”
上杉绫音和东云信面面相觑。
气氛有些尴尬。
“咳。”东云信轻轻咳嗽一声,“上杉侄女,刚才上杉姐姐说的算话吗?我们是忘年交?”
上杉绫音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可尴尬的气氛如冰雪消融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