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

    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干涸已久的新丰县，终于迎来了酣畅淋漓的大雨，下了足足两天。

    龟裂的大地吸收了足够的雨水，一个个水塘迅速积满了水，几乎要枯死的草木努力长生，露出久违的绿色。

    “呱呱”的蛙鸣，彰显了勃勃生机。

    干涸的河床，终于有了咆哮奔腾的河水，就是河水中含泥量实在太高了。

    特别是戏水，汹涌的水流里，裹了将近一半的泥沙，是黄土高原水土流失的重灾区。

    不过，顾不得这些弊端了，柯斜与官吏们分散，向每个村、里宣布，撤销之前限制种植作物的禁令，任何人不得再对庄户种植指手画脚。

    “亏得少府强令，我们改种豌豆才没受什么蝗虫祸害。”有豪强喜笑颜开地表示感激。

    豌豆这类作物，不在蝗虫的食谱上。

    柯斜笑得很灿烂，毕竟这是自己干出的真成绩，前世的某些无用小知识，到这里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能减少一些损失，本官就没白来新丰县走一遭。”

    故作矜持什么的，不存在！

    柯斜就不是什么深沉的货，得意的表情又显露出来了。

    柯南梦有心打击一下，看在柯斜为柯居贞请开光长命锁的份上，暂且容忍。

    呵呵，过一个月之后再打击他。

    “对了，本官听说，你家亲眷转道去了霫族（xí，潢水部族），是为什么呢？”

    柯斜的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豪强叉手躬身：“少府不知，我那婆娘本是霫族人，前朝末年入长安做事，在新丰遇难，被我搭救，因而以身相许。”

    “也就是天下太平了，我才敢让她回娘家看看，顺便让娃儿认一认亲戚。”

    柯斜哂笑：“不会是她遇的那一难，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吧？”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英雄救美？

    这天下，肮脏的套路防不胜防。

    豪强笑道：“少府果然聪慧。”

    柯南梦的脸绷了起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一点寒芒现，锋刃直指柯斜心窝！

    柯南梦目眦欲裂，却见柯斜不慌不忙地摘出皮盾顶上去，一手执长弓，弓臂照那豪强打了下去。

    柯斜早就感觉不对劲了。

    这年头，谁家不以身居大唐为荣，反而愿意去苦寒的潢水？

    繁华之地，距长安城不远，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好地方啊！

    就是走亲戚也没听说走全家的。

    也就是胡屠一时不察，给他家开了过所，反应过来才赶紧报给柯斜。

    柯南梦没等反应过来，身子本能地冲上前，横刀斩向那豪强，豪强拔刀而战，粗壮的身躯竟意外地灵活，压制得柯南梦左支右绌。

    “瓜怂！”

    柯斜一声暴喝。

    柯南梦身子就地一滚，衣上顿时一身泥。

    与此同时，射甲箭呼啸而出，钉在豪强的右臂上，整个箭镞都入骨了，根本拔不出来。

    这年头的箭镞已经改进过，箭镞两头是倒钩形状，想要直接拔出来，还不如持解手刀剐肉呢。

    柯南梦与柯斜打了多年的配合，这份默契深入骨髓，不会出现误伤。

    横刀扫向豪强的腿，十拿九稳的一刀，却被豪强左手执刀格挡，与柯南梦战個旗鼓相当。

    “小兔崽子，耶耶在新丰县剪径的时候，你还在吃奶！”

    就这一句话，证实了柯斜之前的推测。

    即便是左手执刀，豪强也不弱，可以想像乱世中杀出来的人有多凶悍。

    要不是柯斜长弓、射甲箭牵制，说不定柯南梦还得吃亏。

    长箭破空，照柯斜脸面而来！

    柯斜扬起长弓，侧身击落这支箭矢，随即射出一支射甲箭。

    三箭齐发的本事，国子监教过，奈何柯斜的天分不到，没学会。

    要不然，一次就能将对面射趴下。

    “烂怂，终于不藏头露尾了？”

    一支接一支的射甲箭放出，连大拇指上套的竹制扳指都隐隐承受不了这负荷。

    扳指的历史极早，本来也就是为保护大拇指不被弓弦割伤而存在，对材质并没有要求，竹的、木的、铜的、铁的比比皆是。

    至于玉扳指，那是奢侈品。

    刺杀柯斜的弓箭手终于露出了痕迹，只可惜他也不是什么射雕手，箭术甚至还略逊于柯斜。

    柯斜对射了几箭，大致明白对方的水准。

    用八斗弓的瓜怂，凭什么跟我用一石长弓的国子监养由基比！

    鄙视链无所不在，抛开准头不说，用三石弓的看不上用一石弓的，用一石弓的嫌弃用八斗弓的，用八斗弓的鄙夷用七斗弓的。

    对手射两箭的优势，柯斜只需一箭就破解了。

    满满心理优势的柯斜，闪避、对射之际，还不忘威胁一下负伤的豪强，时不时嘴里模拟箭矢破空的声音，扰乱他的心思。

    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声音里，会不会真有箭矢。

    渐渐地，豪强对这声音已经没那么敏感，却有一支射甲箭真的破空，狠狠射到他的左肩胛处！

    横刀，再也握不住，落到了还有湿气的泥土上。

    “捆上！”

    柯南梦抽出皮条，将那豪强捆成了过年猪的模样。

    看得出来，在老家时，柯南梦没少帮忙杀猪。

    柯斜顾不上问柯南梦从哪里顺来的皮条，身子疾冲，避开一支射向颈部的箭矢，迅速藏身于石榴树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

    烂怂，你快没箭矢了！

    对面的弓箭手，摸向空空荡荡的胡禄（箭囊）时，面上表情凝滞了。

    没了箭矢的弓箭手，还不如没了牙的大虫。

    “跑啊！耶耶看你往哪里跑！”

    柯斜张狂的声音在旷野里飘荡。

    弓箭手毫不犹豫地弃弓、弃胡禄，如受惊的兔子向远方逃遁。

    实在不行，跳入奔腾的河水中，看看能不能侥幸逃脱！

    “瓜怂！射他！”

    一脚踩着豪强的柯南梦大叫。

    敢惹柯氏双雄，你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咻”的破空声中，射甲箭离弦，准确无误地射到那弓箭手的左臀。

    弓箭手“嗷”了一声，蹦起三尺高，一瘸一拐如受伤的兔子，狼狈地奔逃，速度竟然不减。

    “哈哈，加了一条尾巴！”

    柯南梦得意地大笑。

    “左右不对称！”

    柯斜抽出一支箭，再度射出，恰恰射中弓箭手右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