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公相和顾章离开后,宁子期又是回到了寺庙的那间狭小的主殿内。
院落外面的胡同里,人群依然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是谨守秩序,想要诚心礼佛。
还有更多的长葛府的百姓在知道了这里竟然是辩机大师的寺庙后,又都是加入了排队的队伍,让人群只见增长,不见减少。
宁子期几年修佛,但修的都是隐宗,从来没有过招呼香客的显宗经验。
但是见这些长葛府的百姓们刚刚经历大难,都是一脸虔诚,想要求个心里安慰的样子,他也是面带慈悲微笑,接纳每一个人。
有的香客想要从他这里求一串开光的佛珠或者是玉饰,这倒是让宁子期尴尬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随便建的一间小寺庙会有人来上香,自是不可能准备这些。
最后还是长葛府最大的寺庙万象寺,送来了一批没开过光的佛珠等物,以成本价格卖给了上香的百姓,然后由宁子期这位‘圣僧’亲自开光。
见到万象寺是以成本价售卖,并没有借此敛财,尤其是之前大妖肆虐时,也有许多万象寺的和尚在城中救人。
宁子期对万象寺的感官倒是好了不少,虽说这开光是个麻烦工作,但见着长葛百姓们的希冀,他也是一遍遍从白天到黑夜的诵经加持。
等到了日沉酉时,宁子期才是以疲惫为由,准备将寺庙关闭,并承诺明日继续开光。
那些排了一天还没有拜到佛的香客虽然不满,但见到辩机大师竟然给所有人发了个号码,承诺明天会按照号码开光,不会让他们白排。
这些香客们才是颂赞着辩机大师慈悲,高兴的回了家。
寺庙终于是清净下来,宁子期见寺庙之中满地的香灰,他拿起扫把如同一位扫地僧,不疾不徐的将寺中的香灰和垃圾清扫干净。
一天的跪拜,由于香客太过于虔诚,就连那蒲团都跪的有些破损。
等做完了清扫工作,宁子期来到今日随手拿木材打造的功德箱前将其打开。
只见功德箱中密密麻麻的堆满了铜钱和银钱。
想到这些钱还要交税,宁子期就是头疼的开始一点点的数钱。
除了需要上缴的税外,剩下的那部分,他会全部捐出去,进行长葛府那些被破坏房屋的重建,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还好我是有修行在身,否则这接一天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么一看,显宗倒是也可借此锻炼定力。’
‘至于那开光,也不知道我念的经文对不对,老衲我只擅长在没人的后院给女施主开光,不擅长当着这么多人面念经开光啊!’
宁子期心中暗叹。
嗯?接一天客?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这时,在宁子期的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此时寺庙门已经关闭,会在寺庙里走动的,就只有秦锦初了。
正在数着钱的宁子期转过身去,口中关心道:“秦施主可是受了伤,怎么下床了。”
他转过头来望去,见着秦锦初左手还缠着纱布,但整体看来已经比昨日好了不少。
秦锦初身穿黑裙,俏然而立,轻声笑道:“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宁子期闻言心下腹诽,那你昨天还哭爹喊娘,一直喊‘大师轻点,我怕疼’。
秦锦初走到宁子期身旁,说道:“其实我也一直想问大师一件事,修行可有捷径可走?”
宁子期闻言没出声,他只是站起身往外走去,秦锦初不解其意,连忙跟上。
来到自己厢房前的院落,宁子期拿来一個小壶倒上了水,点燃了炭火。
过了一段时间,水已沸腾,宁子期过去在寺庙时不能饮酒,只能品茶。
他从茶罐里掏出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低劣茶叶,动作极其熟练的为自己泡了一壶茶。
秦锦初一直没做声,她跟在宁子期身边,以为大师是要用这种机锋禅意的方式告诉她答案。
见着宁子期那熟练的泡茶动作,她若有所悟道:“大师是说,修行之路没有捷径可走,只有坚持不懈,勤学苦练,方是正途?”
宁子期笑而不语。
姑娘,看来你悟性不足啊,我其实想告诉你的是——开了!
秦锦初干巴巴的坐在宁子期对面,她眨着一双美目,不时的看着宁子期壶中的茶水,然后又是抬起螓首看向他。
开始时宁子期还不解其意,不知道她老盯着自己做什么,随即,宁子期恍然,哦,原来是你也想喝茶了。
宁子期面带笑容,拿起一个新的干净的茶杯,用热水烫了烫,然后倒上了一杯茶,递到了秦锦初面前。
“贫僧这里没有什么好茶,泡茶的技术也一般,不懂那些茶艺,秦施主就将就一下吧。”
秦锦初笑盈盈的接过茶杯,她摸了一下茶杯边缘,见到有些烫手,便是将其暂时放在自己身前的石桌上,说道:
“茶的好坏不在于茶叶,而在于泡茶的人是谁。”
“大师泡的茶,在小女看来充满了慈悲心,满是佛意禅理,这样的茶又怎么能说是不好。”
“这才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好茶呢。”
此时天已渐黑,傍晚的风有些凉。
秦锦初虽有法力护身,不在乎这点凉意,但是她也没驱动法力,而是双手轻捧茶杯,让那茶杯的热度驱散身体的凉意。
宁子期收回刚才的想法,此女悟性极高,他觉得可以出家当尼姑了。
以后自己也可喊出那句,秃驴,放开那尼姑,让老衲来!
等到茶的温度降了一些,秦锦初捧起茶杯,水润的红唇轻轻的抿了一口。
茶的味道很淡,而且有些干涩,不管这茶在怎么充斥着宁子期的佛理精华,它终归只是用劣质的茶叶泡出来的。
秦锦初此时口吐香兰,突然道:“大师知我除了无生道修者这一身份外,可还知我其他身份?”
宁子期没想到秦锦初会主动提及这个问题,他也没撒谎,出言道:“之前贫僧见秦施主骑着那神骏白马,身旁又有法家之人护卫,就有所猜测。”
在与那大妖战斗前,宁子期也曾思考过是否能让秦锦初的护卫帮忙。
不过在想到秦锦初的护卫是法家之人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面对妖族,法家之人实在是无力,秦锦初的护卫绝对没有顾章境界更高。
连顾章都只能犹如鱼肉任人宰割,就更不要说秦锦初的护卫了。
只能说给秦锦初派遣护卫之人估计也没有想到,她会在大夏境内遇到这样的大妖,甚至还把镇运碑给污染了吧。
秦锦初檀口微张:“确实破绽太多了一些,被大师猜到也属正常。”
“小女正是当朝的公主,封号昭阳,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九,父皇一直称呼我为小九。”
顿了一下,秦锦初又是打趣笑道:“可惜小女封号不是高阳呢。”
宁子期假装听不懂秦锦初的调侃,他面色不变,宣了声佛号道:“原来是昭阳公主,贫僧见过昭阳公主。”
他心下微微点头,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秦锦初果然是公主,否则怎能让一位法家真修成为护卫。
呵,这可就有趣了,当朝公主修的却是专门当反贼的无生道,也不知这里面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秦锦初却不满意,嗔道:“这样的称呼显得太生疏了一些,大师喊我‘小九’就可。”
宁子期当然不会叫这个名字,这样的小名一看就是秦锦初家人称呼的,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那贫僧就称呼秦施主为九公主吧。”
“九公主嘛?也好,这样的称呼听起来也算亲近。”
秦锦初这时抻了个懒腰,似是猫咪般慵懒的轻哼了一声,尽显自己拿如山川起伏的曼妙曲线。
她灵动的美目望向宁子期,神色若有所思的道:“之前我就问过大师,大师言自己虽是宿慧觉醒,但也只是恢复了过往的记忆。”
“我那时就奇怪,大师的内心情绪极其复杂活络,并没有佛家的空性。”
“如今我终于确定,大师其实内里就如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那过往的记忆并没有影响大师。”
“那记忆,更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大师只是如身外人一样以第三者的姿态观摩,却不会代入其中,我说的是也不是?”
秦锦初突然那弱柳般的腰肢往前弯去,红唇几乎是贴到了宁子期的耳朵边,吐气如兰,轻柔说道。
宁子期就如法海禅师,定力十足,修炼佛心,温言道:“九公主当真聪慧,看出了这宿慧觉醒的秘密。”
宁子期心下感慨,他在知道秦锦初修的无生道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极其敏锐后,就猜到自己迟早被察觉到内心的活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