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外的河滩。

    忽里吉瘫坐在地，双目失神。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他像现在这般恐惧。

    入侵中原以来，鞑靼并非百战百胜，相反初期也有过几次铩羽而归的时候，忽里吉也在场，但加在一起都赶不上贾珀带给他的深入骨髓的畏惧。

    “还好，我们只是败了。”

    “并非全军覆没。”

    好一会后。

    忽里吉强挤出一抹笑容：“回去后，跟父帅禀报吧，哪怕放弃逐鹿中原，也要先解决掉贾珀，要是不聚集全族之力，早晚会酿成大祸。”

    不能放任贾珀成长。

    现在的贾珀，已经可以反攻，要是给他时间，还不得杀进草原？

    “王子，你真敢请示可汗？”

    楚鲁金面色铁青。

    本来能赢的一战，只因忽里吉贪功冒进，便死伤无数，他怎能不窝火？

    死的那些星宿军成员，哪个不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手足？

    “你，是在教训我吗？”

    忽里吉面色阴沉。

    面对贾珀时唯唯诺诺的他，在楚鲁金面前，却姿态十足。

    “不敢。”

    楚鲁金竭力克制情绪。

    就在俩人对话间。

    不远处的王仁趴在草丛之中，注视着蛮子们的一举一动。

    只剩下些残兵了。

    大部队应该是跑散了，尚未会合。

    他们隐藏在上流山野，视野开阔，又隐蔽至极。

    能清楚的看到，忽里吉、楚鲁金大军，正在河边歇息，战马也都低头饮水。

    “好机会！”

    王仁一声令下。

    军士一齐掣起布袋，水势滔天，以极强的冲击力，朝下流俯冲而去。

    轰！

    巨大声响回荡全场。

    刚刚整合到一起的鞑靼士卒，再度变的溃散，有的被粮草袋子给砸死，有的人马俱溺于水中，临死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伏军！”

    “贾珀好手段！！”

    楚鲁金紧紧咬着牙。

    盯着王仁身后的那些手持陌刀的身影，一眼便认出是来自雁门关。

    人数不多。

    寥寥几百而已。

    问题的关键是，现在的鞑靼士卒，根本没有再战的勇气。

    逃命已然精疲力竭，拿什么来应付接下来的冲杀？

    “贾珀真的在不断成长…”

    从前，楚鲁金未曾与贾珀交过手。

    但对于雁门关的战绩有所耳闻。

    即便北庭军强悍无比，贾珀堪称万人敌，但从无谋略可言，大概都是硬碰硬的搏斗，或是擒贼先擒王，扰乱鞑靼军阵。

    可这次不同。

    三万人的溃败，都源自于贾珀的计策。

    说是料事如神都不为过。

    对人心把控精准到极点，接近于‘大妖’般的存在。

    “汉人守军，越来越难对付了。”

    楚鲁金心跳加速。

    即便可汗回归又能如何？想要短时间内破城，也是不可能的事！

    “跑！！”

    “一起逃命！！”

    忽里吉惊慌失措。

    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架子。

    简直被突然出现的几百人吓破胆，忘记身后即便是残军，也有两千之数。

    军阵乱作一团。

    有的人想直接逃窜，有的人则是不想放弃战马，回过头去河边，却倒在血泊之中。

    人头攒动。

    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

    “放弃战马！逃命要紧！”

    忽里吉焦急的下令。

    楚鲁金微微蹙眉，神情凝重的出声：“这么多战马，若是都抛弃掉，我族军队战力会瞬间减半！”

    他们本以骑战扬名。

    要是骑兵都变成步兵了，还打个屁？

    “顾不上那么多！保住性命要紧！人如果都死绝了，何谈战力？”

    楚鲁金张大嘴巴。

    想象不到，忽里吉会说出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来。

    在他的印象中，忽里吉心有城府，就算不懂兵法，也不会这么弱智。

    也许是从未涉足过这般凶险的战场之中。

    一时间，被吓破了胆。

    归根到底，还是太过懦弱而导致。

    倘若忽里吉、楚鲁金二人都能不畏生死，何故如此？

    “我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在庸主之下…”

    “苍天，误我。”

    楚鲁金啐了一口。

    再看向忽里吉时，眼中尽是失望。

    ……

    京都。

    最繁华的街道，茶楼二层，说书人醒目拍桌。

    “天道眷顾蛮族，可我中原，仍气数未尽。”

    “炎黄子孙终是这世界的主流，从不缺少一夫当关者。”

    场面平静。

    不知过去多久，才有一人站起身子，冷哼一声：“四面八方都在丢失国土，你这厮，还在营造国泰民安的假象？”

    “国家都快亡了，难道你不清楚？”

    “蛮子有多能打，你没听过？”

    茶客纷纷颔首。

    也没给说书人打赏的意思。

    曾几何时，太上皇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燃起多少人的热血？

    可如今，太上皇只顾着党争，昏庸无道，再不复当年荣光。

    光说七年前雁门关的沦陷，就能被盯在耻辱柱上。

    百姓恰逢乱世，何其不幸？

    他们不怕战争，不惧国难，只是…要看到希望才行…

    说书人沉默半响后。

    终究说出，前些日子听到的秘辛：“雁门关未曾失守，还有一支军队，在苦苦坚持。”

    “京营指挥使王子腾，已在去往雁门关的路上，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其寻出。”

    可惜。

    茶客们没有相信的。

    人群中也有属于鞑靼的探子。

    面面相觑间，都发现对方眼中的震撼。

    王子腾率军去了边关？

    何不禀报可汗，将他们一网打尽？

    ……

    “到了。”

    沙尘之中。

    停在雁门关城下的，是京营指挥使王子腾。

    身边的青年，则是贾府嫡系后辈，贾琏。

    不远万里之遥，长途跋涉。

    终于赶到目的地。

    王子腾是奉皇命前来。

    贾琏则是被家族派遣，来探望同姓之人的安危。

    不算贾珀那個养子。

    也有贾孜、惜春在这。

    “这是多少尸体？这么多人，是万人坑？”

    就在这时。

    王子腾惊呼一声。

    在他印象中，大汉从未有过一场战事，能杀蛮这么多人。

    下一秒。

    在京都援军的视线中，便出现一个身披黑金重甲的身影，散发出睥睨天地的气息。

    压的人喘不过气。

    “那…是贾珀？！”

    刹那间。

    被这股子气势所震慑的贾琏，就连说话声音都开始颤抖。

    身边的王子腾，更是一个身形不稳，从马背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