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东城,周家大宅。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大少爷,老爷夫人刚去了饭厅,你回来的正好!”
随着下人的一阵呼喊,一个年龄三十上下的锦衣男子心事重重的穿过前院,来到后宅饭厅。
通火通明的饭厅里,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刚刚被端上桌来,主位上一个身着锦衣的矮胖中年男子招手道:
“宇轩回来的正好,赶紧坐下吃饭吧。”
说话的人正是这周家的主人,周金明。
长子周宇轩嗯了一声,在下人端来的手盆中洗了下手,擦干之后便在席间落座。
除了他外,席间还有周金明的发妻胡氏、以及刚刚及冠的次子周宇雄。
很快饭被盛了上来,众人动筷,周金明则是看向长子,问道:
“怎么样,好几天了,衙门那便查到些什么线索了么?”
身为东城吏目,高低算是个官的周宇轩叹了口气:
“当然没有,现在调查方面主要是靖武司负责,衙门那些差役散漫的不成样子,根本顶不上大用。但以我观之就算是靖武司,想抓到那青衣客也难得很。”
“岂有此理,靖武司都不顶用,亏我们这些富户每年缴纳的安护税了!”
周金明冷哼一声道:
“这混账青衣客把整個凤阳府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实在是该死!等到抓到此獠的时候,我非得亲自去菜市口,看着此獠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一旁,发妻胡氏不满的白了他一眼:“什么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些话!”
次子周宇雄停下筷子,眼珠子滴流乱转,满是怀疑的问道:
“大哥,那青衣客真有传言说的那么玄乎?说什么有苍天刑罚之力护持,使其可神出鬼没,无影无形,我怎么不太信呢?”
“不信也得信,衙门捕快多是酒囊饭袋,但是靖武司里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们都拿这青衣客束手无策可不是假的。”
周宇轩摇摇头,然后面露犹豫之色,看向周金明:
“爹,娘,儿子以为,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对底下的佃户好些,最好是能给他们降降租子,过的宽裕些。”
“什么,给那群泥腿子降租?”
饭桌之上,周金明顿时沉下脸:
“不可能!我租给他们的田可都是上等的良田,粮种也都是我来筛选提供的,底下这些佃户平日里不过卖些力气就能得两成的收成,已经够不错的了,还想降到哪里去!?”
知道自己老子对佃户们向来严苛吝啬,长子周宇轩苦口婆心道:
“爹,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那青衣客接连杀死了奉恩将军之子、田通判还有武举人,手段何等之诡异凶残,现在整个东城多少平头百姓们都巴不得此人去把所有的地主豪强屠一遍。
咱们周家在这东城也是排的上号的地主,这么些年因为一些事情不少佃户对我们都有怨气,再不想办法缓和缓和,万一让那青衣客知道了摸上门来,那就悔之晚矣。”
能攒下这么大的家业,周金明自然不是蠢货,闻言之后脸色微变,迟疑道:
“我儿,不会这么巧吧?这凤阳府不干净的地主豪强大把大把,那青衣客......”
周宇轩无奈道:
“爹啊,我们周家在这东城的名声比那秦举人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宇雄前些年干的那些混账事,万一底下这些佃户或者是对头起了心思像那个阿林嫂一样到处去哭诉,后果可不堪设想。”
周宇雄闻言脖子一缩,胡氏听的是当即变了颜色,胆战心惊:
“老爷,宇轩说的不错,咱们家在这东城名声也不怎么样,宇雄的事更不能让青衣客知道,我看还是听宇轩的,赶紧降租堵住那些佃户嘴为好!”
周金明此刻细想之下也是又惊又怕,恼火的看了周宇雄一眼:
“都是你这混账东西干的好事!”
周宇轩周宇雄两人皆为发妻胡氏所生,不过长子周宇轩还算成才,文武皆有所成;
而小了五岁的次子周宇雄却是彻底长歪,从半大不大开始就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尤其是去年,周宇雄跟着管家去城外巡地之时,意外撞见了一个佃户之女,因其姿容秀美便动了淫心想将其收为通房丫鬟。
奈何那户人家虽然清贫却也不愿把女儿送进火坑,当场便拒绝了周宇雄,任什么条件也不愿答应。
失了面子又没有达成目的,周宇雄便心生恼怒,仅仅几日后一天,便在酒醉之后带着两个家奴闯入那佃户家中,不但将那对农夫农妇打的头破血流当场昏死,甚至还将其女当场奸污。
完事之后,周宇雄清醒过来,结果因为害怕事情暴露反而穷凶极恶的直接一把火将佃户家烧了个干净,然后逃回了家里。
事后,那佃户一家三口皆成焦尸,引起不小轰动。
而不知消息如何走漏,周围所有佃户都知道了这是周宇雄所为,甚至还有被夺了田产的佃户当即告发报官。
当时要不是周金明狠狠的出了一次血,他这个小儿子下半生恐怕就得在牢狱中度过。
面对呵斥,周宇雄低头丧气,不敢强辩。周金明这才看向长子:“宇轩,你说这地租降多少,降到七成如何?”
周宇轩摇摇头:
“爹,还是降到六成吧,现在是特殊时期,就当给咱们家积德了。”
“八成降到六成,两成租子......那一年下来恐怕有上千银元了。”
周金明明显肉疼的吸了一口气:
“就这么便宜了那些泥腿子,真是造孽啊!”
胡氏虽然也心疼,但却更着紧周宇雄的安危:
“老爷,还心疼这点钱作甚,大不了以后在找补回来就是!雄儿他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依我看不如把他尽快送到他羊城的舅母家先避避风头才是正经。”
“我知道我知道。”
周金明心烦意乱的一摆手,向着周宇雄呵斥道:
“明天你就给我收拾好,滚到你舅母家去!”
羊城乃是一普通县城,远没有凤阳府繁华,周宇雄犹如霜打的茄子:“孩儿晓得了。”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很快这一家人各怀心事的吃完散去。
随着夜深。
本来都已经洗漱安歇的周金明却是在床榻上怎么都睡不着,引得身边的胡氏抱怨连连。
“我出去透透气!”
周金明干脆起了床,披上衣袍,然后提着灯笼拿上钥匙独自来到院角的地窖,打开后走了进去。
灯笼光辉映照下,地窖里以青石铺就颇为宽敞,靠墙摆放的大多都是酒水药材之类的东西。
不过周金明却是径直走到了地窖最里面,然后伸手掀开最右角的一块青石地板。
地板之下,乃是一四四方方的黑铁箱子,上面足足上了三把锁。
周金明逐一将锁打开,然后掀开箱子。
昏暗的地窖为之一亮,箱子里面赫然是一条条摆放整齐的银元,甚至金灿灿的金元!
虽然箱子里的金元不多,但是仅仅银元就起码有数千枚之巨,在这繁华凤阳府中也绝对算是一笔巨款,此刻却都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
银元金元的光芒发射下,周金明眼神迷醉的抚摸清点着这些家财,仿佛在抚摸自己的情人一般。
他在这东城素有周扒皮之称,向来只进不出,赚到的家财多半不是买了田产就是购置了铺面。
至于这箱子里的一万多银元,则是周金明除田宅铺子外全部的积蓄,平日只要是心情不佳之时,他就会来这里数上一遍让自己心情变得轻松愉快。
不过。
就在他宛如守财奴一般来回数着箱子里的金元银元时。
突然,一股刺骨寒意在脖子间生发,使得他汗毛根根倒竖。
周金明身躯一僵,低下头便骇然发现居然有一柄锋利短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紧贴在了自己的喉咙间!
“周金明......”
同时,背后传来幽然的低笑之声:
“伱以为躲到这地窖,我就找不到你了么?”
这一刻。
周金明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彻底冻结,连头都不敢回,只是牙齿剧烈打颤着道:
“青,青,青衣客?”
“不错,反应倒是很快。”
在他背后,以地行之术现身、全身被夜行衣包裹的陆渊漠然宣判:
“我在这东城随便走一走,就能听到不少有关于你家的事迹,霸占水源、兼并强夺他人田产,加租放贷、灾荒年月逼的佃户卖儿卖女、悬梁自尽;
长子虽无多大恶行,次子却是在胡氏溺爱下骄横跋扈胆大包天,不但敢强闯入室奸淫农户之女并且还放火焚尸......你说你们一家该死多少次?”
“这,这......”
陆渊轻描淡写的话仿佛死神的宣判,周金明此刻肝胆俱裂,哆哆嗦嗦的道:
“别,别杀我,别杀我!”
“小人已经知罪,求阁下宽宏大量放小人一马,让小人用后半生来赎罪!小人这里有一万多银元,还有诸多铺面地契,价值万金,都可以给阁下,只求能放我一马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能在这东城成为大地主,他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反而是有不错的武功在身,否则早就被其他地主豪强吞吃了个干净。
不过这个所谓的不错,也不是二境练筋层次而已。
面对青衣客这等诡异凶残到极点的人物,他已经是极度胆寒,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青衣客向来都是杀人无声,此刻竟然主动现身开口,那必然是有斡旋的机会!
自然不知道生死威胁下周金明想到了这么多,陆渊在其背后眯起眼睛:
“你的家财只有这些?”
有戏!
周金明一喜,竹筒倒豆子一般道:
“金银确实只有这些。不瞒阁下说,小人积累的钱财要么放贷了出去,要么买了铺面,这里就是我全部所有的了,都可以给阁下!”
“您要是不满意,我还可以变卖铺子宅子,想办法再继续凑!小人其实已经洗心革面,决定明天开始就给手底下三百家佃户降租,只收他们六.....五成租子!所以请求阁下看在我痛改前非的面上,放......”
话未说完,嗤的一声!
陆渊手臂一挥,周金明的喉咙瞬间被锋利的刀锋割断,断颈之处血雨狂喷!
惊恐、痛苦、难以置信......
周金明捂着喉咙无力的栽倒在地,放大的瞳孔之中满是绝望,似乎不明白陆渊为何会对他痛下杀手。
而一刀处决了对方,陆渊面无表情:
“你之所以打算给佃户降租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担心我会来!”
大量鲜血狂涌,周金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彻底一动不动。
陆渊缓缓收刀入鞘。
这处地窖,其实之前他来踩点之时就已经发现。
而这次他之所以会现身和周金明废话不是有什么恶趣味,只是单纯的想搞清楚此人还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埋钱财罢了。
毕竟现在对他来说,什么人望气运都是其次,狠狠的搞钱买药材提升修为才是首要任务。
于是。
一脚踢开周金明的尸体,陆渊将沉重的钱箱将地坑中抬出,略一清点后眼神无比满意:
“上万银元......就算是点亮【黄白】之术,也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杀人放火金腰带。
这箱子里的上万银元,普通品质的人参他能买上上千根,天天当饭吃。
也基本相当于博戏园半年多的利润,凤阳府一个平头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
结果现在随便杀了个地主豪强就有了。
如此收获,陆渊是心满意足,先是惯例沾血在地上留下字迹,而后将这足有大几百斤重的钱箱抗在肩上。
随着手诀一起,他整个人和箱子同时陷入了地下,瞬间消失不见。
而等到陆渊消失许久之后。
直到天亮,丫鬟们来主宅送洗漱用的热水,结果发现屋中胡氏却被断喉而死。
同时,亦在地窖发现了死不瞑目的周金明,还有其尸首边留下的两行血字。
凄厉的尖叫很快惊动了整个周宅,长子周宇轩乃至一众家丁家仆很快惊慌赶到,然后目眦欲裂。
父母皆亡,他来不及悲痛狂呼流泪,便踉踉跄跄的立刻向周宇雄的屋子赶去。
结果到了地方,他就发现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早就躺在床上双目睁大,喉咙断裂,满床的血泊都已经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