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秘谱?”
一声怪叫,终于令长街鲜活了几分,惹来几声急促的犬吠,和被搅扰了美梦的咒骂。
开口的赫然就是卫八太爷,卫天鹏。
他武林辈分奇高,昔年沈浪名动天下之际,就已和七个结义弟兄闯荡江湖了。尽管那时他名声不显,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却也目睹过诸如“沈浪”、“王怜花”、“熊猫儿”等一众豪侠俊杰的不世风采。
当然,还有白飞飞这位“幽灵宫主”。
彼时幽灵群鬼威震黑白两道,令天下高手谈之色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短暂的惊诧过后,卫八太爷阴恻恻地一笑:“嘿嘿嘿,正好,今天就把你从活鬼变成死鬼。”
瞧见对方俨然一副为首之人的架势,李暮蝉不慌不忙地好奇道:“凭你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威望,怎么也甘心替‘青龙会’卖命?”
岂料卫八太爷的回答着实让人出乎意料,他眼神幽幽,嗓音像是夜枭般嘶戾道:“因为我卫家本就是青龙会的人,我还有一位兄长,名叫卫天鹰。”
李暮蝉眼神微动,好像突然想起来了,在“青龙会”还没有“七大龙首”的时候,那时只有“青龙老大”以及“十二堂主”,而其中似乎就有一位名叫“卫天鹰”的可怕人物。
“呵,卫天鹏,卫天鹰,我相信你们是兄弟了。”他淡淡一笑,本是笔直挺拔的身体骤然如拂柳般一扭,掠到卫天鹏面前,“当日‘冷香园’外你见我退避三舍,卑微如犬,如今有几分战心呐?”
“嘿嘿嘿,今时不同往日。”卫天鹏秃顶鹰鼻,一袭锦袍,手中擒有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两头棍梢裹足了精铁,形如两颗乌亮冷寒、活灵活现的狮首,狮鬃卷起化为棱角,一看便知分量极重,“老夫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而李暮蝉闪身刹那,身前忽有劲风扑面,一只重达十数斤的铁锥已冲他胸膛砸来。
说“砸”或许有些不准确,更像是绣花般,连攻李暮蝉胸口数处死穴,在其手中上下翻飞,举重若轻,灵巧莫测,端是使得出神入化。
韩贞率先出手,周遭更有数道剑光自四方夺命而来,剑身颤动,剑风“瑟瑟”作响,寒光急掠,尽数朝他要害招呼。
外围还有一众青龙会杀手虎视眈眈,仿佛已布下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李暮蝉目如冷电,一双仿若比剑锋还要锐利的眸子已在急剧收缩,他忽然足尖一勾,地上西门十三犹有余温的尸体已被挑到半空,拦住了韩贞的大铁锥,被当胸贯穿。
韩贞眼看一击不中,立时怒目圆睁,双手运聚全身劲力,已要带着尸体撞向李暮蝉,然不及变招,一截青墨色的冷寒刀尖猝然自西门十三的尸体中钻出,毫不拖泥带水地没入了他的咽喉。
刀尖一触即退,带出几点血花,李暮蝉看也不看瘫软倒地的韩贞,当机双脚贴地后滑,飘飞一掠,同时翻腕转刀,使了一式“苏秦背剑”,横刀在后,将那几道剑影拦下。
而他之所以退,盖因就在韩贞倒下的一刻,卫天鹏已趁势暴起发难。
他长棍杵地一按,脚下石板轰然炸裂,棍尾再一挑,已是自地上挑起一团烟尘,迷向李暮蝉的眼睛,嘴里虎吼一声,须发皆张,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手腕一转,雨中棍影翻飞,连敲带打,宛如惊雷霹雳般扫出。
沿途而过,但见那恐怖的棍影直如一条兴风作浪的妖龙,紧咬不放,狂飙的劲风犹如钢刀般将地上的雨水刮扫一空,在长街上留下一个個触目惊心的坑洞。
李暮蝉暗自皱眉,这人的棍法怎么有那煮豆浆的几分影子。
眼看他不住急退,那几名江湖上的用剑好手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弓步一进,手中剑器下劈直刺,封他退路。
李暮蝉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身体忽然直直后倒,双足沾地,长刀一改刀招走势,眼中幽光大盛,刀身发出一阵清越嗡鸣,后发先至,刀光已自对方握剑的右手手腕掠过。
一刀斩过,他右脚蹬地借力,仿似贴地而飞,刀刃上掀,面前一人登时在惊呼中自两股间被一分两半,摔向长街两旁。
血雨泼洒,肚肠流散,李暮蝉满身血污,眼中凶光大放,单掌按地一撑,立时身如游龙跃空,手中长刀回身挺直一刺,不偏不倚,竟正好抵住卫天鹏那凌空点来的棍梢。
“嘿,受死!”卫天鹏如雷大喝一声。
然而刀、棍相遇,只是刹那,却见棍上的狮首“砰”的碎散,一抹青芒势如破竹自棍梢破入棍尾,在卫天鹏瞪圆的双眼中没入了他的胸膛。
恰在这时,雨夜中猝冒出无数让人心惊肉跳的破空声,自四面八方而来。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暗器,比风还急,比雨还密,李暮蝉顿时变了脸色;适才没死的几名剑客连同尚未气绝的卫天鹏也都被罩了进去。
如此境地,卫天鹏竟还有余力,他双眼充血圆睁,额角青筋根根外鼓,脸色殷红,双手弃棍拿刀,拿的是李暮蝉手中尚未抽退的刀,一双生铁般的大手死死紧扣刀身,刃口深陷骨肉,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嘴里大口吐血,恶声恶气地笑道:“落入这江湖,谁也别想抽身而退,唔……一起死吧!”
李暮蝉见之皱眉,一改握刀之势,手上劲力不退反进,推掌一送刀柄,长刀登时化作一抹急影,贯穿卫天鹏的心胸,自后背破衣而出。
亦是刹那,一朵朵凄艳血花已在卫天鹏的胸前炸开,千疮百孔,地上更是迸溅出无数火星,原本青黑的石板转眼间便像是被涂抹了一层墨色,布满了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暗器。
而在卫天鹏的身后,李暮蝉提刀静立,神色平静,气息轻吐。
他面前还有几个人,那几名剑客,挡住了太多的暗器,都快不成人形了。
卫天鹏居然还没死,他还有说话的力气:“从此以后,‘青龙会’不会放过你,我那些徒子徒孙、义子亲朋、手足兄弟,也绝不会放过伱。”
他喉咙里似是卡着钉子,凄厉刺耳,咬牙切齿,怨恨至极,还有吞咽血水的含混声。
李暮蝉轻叹了一声,忽然觉得这人很可悲,而后很是惋惜地轻声道:“其实,青龙会七大龙首,我排第七。”
听完这一声,卫天鹏终于满身是血的直直栽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霎时间,暗器再袭。
那李暮蝉呢?
暗器虽是劲急,竟急不过他的身法,更是快不过他的刀法。
李暮蝉脚下忽然踏出一种奇异神秘的步伐,身形看似左右挪移,但也不知是不是灯影暗淡,火色不明,竟恍若眼花般带出数道梦幻般的虚影,足下轻点,在那雨水中点出几圈浅浅的涟漪。
身后暗器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下,竟追不上他的步伐。
原本满眼凶狠,跃跃欲试的“青龙会”子弟,见此情形,无不勃然变色,如见鬼魅。
长街烟雨,李暮蝉横刀在手,血衣飘荡。
他的步伐慢慢看似舒缓,然每步落下前,双肩轻轻一晃,身畔依稀显现出重重虚影,难辨虚实,既是飘逸,又在那满身血腥和冲天的邪风中变得邪气森然,配上那阴气森森仿若鬼火般的眼眸,宛如勾魂厉鬼,无常过境。
直到阵阵邪风扑面,众人方才一个激灵,就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飘忽挤入,心惊之余,纷纷咬牙出手。
一时间扬刀的扬刀,挥剑的挥剑,可刀剑之下,俱是落空,那身影挪移腾转,好似闲庭信步,自他们之间飞掠而过,最后走到刀鞘前。
青芒归鞘,纸伞再开。
“今日之事我记下了,咱们来日方长。”
留下一句话,李暮蝉扛刀在肩,已是撑伞远去。
而长街上,但见拦路的十余人各是惊疑莫名,面面相觑,可他们马上就发觉不对,张嘴便要急呼出声,然而气息一动,脖颈上陡然喷薄出一团殷红血雾,旋即直挺挺的栽倒。
……
长街的尽头,一座茶楼的楼上,正站着几道身影,透过面前珠帘般的雨线,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这窝囊……李公子何时习得了这么厉害的轻功?”
说话的是个体圆如球,口嚼断剑的妇人,满口烂牙犹如乱钉,堆满肉褶的脸上满是凝重骇然,正是刘妈妈。
“他好像发现咱们了……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说话的女子似有满目柔情,凤眸含雾,然那风雨中单薄娇柔的身体却绝对没有半点柔弱之感,只是简简单单负手而立,便已自骨子里流散出一股无法言喻的霸道,犹胜男子,霸骨天成。
“我对他越来越着迷了,看似普通,但内里却好像藏着无穷无尽的神秘,总能给人惊喜。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居然能自险境中博得生机,争得胜算,扭转局势;明明每次他才是最不可能活下去的那个人,可结果偏偏总能出人意料。”
这个人,自然就是“金钱帮”的帮主,上官小仙。
除了这两人,雨檐下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谢龙腾。他脸颊上的青肿早已散去,宽大的青袍正自迎风鼓荡,神情很是平静,仿佛变了一个人;从神剑山庄人尽皆知的懦夫、窝囊废、无人问津的二少爷,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而在茶楼下,早已躺满了诸多谢氏子弟的尸体,连同适才救走他的那位中年美妇,也都命丧多时。
谢龙腾擦试着手中的长剑,平淡道:“那上官帮主可要小心了。当你着迷一样东西的时候,你所看到的一面也许是他故意展露给你的,而这副伪装之下,可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话说,他是上官帮主什么人啊?”
上官小仙听到这个问题,两腮已显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眼中似有水汽漫出,很是羞怯地柔声道:“他是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