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透过层层跃动的橘红色火舌,踩着灼热灰烬和耗子尸体的弗多林克看见位于台阶二楼的奥切安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臂,高高举起了毒牙。
“你说什么?我虽然喜欢观赏艺术,但我由衷建议你不要在艺术之中观察她!”
听见法师对自己的喊话,盗贼差点儿以为自己的尖耳朵出了问题,但奥切安接下来的动作则让地底侏儒开始怀疑这个死灵法师的脑子出了毛病。
“虚幻嗅觉!”
伴随着奥切安高声念出咒语,璀璨的蓝光从法师高举的短剑上爆发出来,随后散成一缕又一缕淡蓝色的轻烟,融合到满是烟尘的烟雾里,逐渐消散不见。
“他想要做什么?”此时此刻,就连大副也有点迷惑,他一边再次顶开两只老鼠的扑击,一边朝着弗多林克询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认识他的时间大概还没有你长!”
盗贼一低头就躲过了一只老鼠的扑击,正当他转身准备对那只扑空的老鼠做点什么的时候,身后立马传来了一股灼热的气息。
“小心!”大副一把拉住弗多林克,顶起木板往身边纵身一跃,一团灼热的火球擦着大副的衣角飞了过去,让壮汉身上的皮革外套散发出一股燃烧后的焦臭味。
“啊呀呀!”
弗多林克在空中看着脚底的火苗,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矮小的侏儒在壮硕的大副手中就像是个被提起来的玩具娃娃。
为了躲避开这个火球,大副提起弗多林克,跳过了一片火势较弱的地方,然而当两人刚刚落地,还没在烫脚的灰烬里找到位置站稳的时候,大副的眼神里就流露出惊骇来。
在他们的面前,灰黑的烟雾遮掩下,一团又一团暗红色的火焰越来越亮,数只张开大嘴的巨鼠在烟尘的背后,蓄势待发的火球面对着毫无防备的二人。
已经来不及移动的大副只好迅速侧身抬手立起木板,算是在绝境里进行的最后挣扎。
在这段大概是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时间仿佛都被无限的拉长,大副紧闭着双眼,等待着灼热的火球击穿木板,命中自己的手臂,接着大概就是烈火的燃烧与剧烈的疼痛,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大副反而出奇的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颤栗,在一片宁静的思绪中,他想起了自己留守在家中的妻子与儿子。
在长时间的航海后,自己这次甚至没有好好的在家陪他们吃过一顿晚餐,这大概是身为海上男儿的大副此刻唯一的遗憾。
但那又怎么样?自己并不后悔,甚至可以说是死得其所。
想到这里,大副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段回忆。
那是一道大副十分熟悉的挺拔身姿,他站在船头,背对着大副,海风吹动着那身大海般蔚蓝的修长风衣,飘动的衣角猎猎作响。
“安德森。”
他叫着大副的名字,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且富有力量。
“总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海面上初升的朝阳照亮了男人腰间闪亮的刺剑,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
“我会让底尔城中每一個人都变得有尊严,每一个人都应当具有权力——不是控制他人的权力,而是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男人回过头,背后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蓝色的眼睛在大副的眼里仿佛正在闪闪发光。
“你愿意跟我一起达成这个目标吗?”
从混乱与悲惨的底层长大的安德森,似乎从来都没有过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而此刻的这个男人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稚嫩,但又具有如此威严与气度,几乎要让人忍不住跪下来朝他膜拜。
于是自那天起,底尔城外城区出身的海盗安德森,就成为了海燕号上的大副。
比起在无穷无尽的追逐与厮杀之中死于某场血腥的战斗,或是在底尔城的绞刑架上陷入绝望的窒息,尸体被人厌恶的吐上唾沫再随便丢到野外的某个坑里,至少此刻,自己是为了正确的事情而牺牲。
在自己死去之后,哪怕因为曾经的满手鲜血而堕入地狱,但那些自己后来救下的性命,帮助过的人们,或许也会在哪次不经意间对自己产生一丝细微的缅怀?
最重要的是,那个海燕般骄傲的人,也一定会在自己的墓前放上一束海蓝色的飞燕草,告诉自己,曾经的承诺已经完成了吧。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安德森的眼角滴落,然后,做好牺牲心理的大副就听见了一阵又尖又细的嗓音,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哈!如此危难的情况被弗多林克大爷所解决,你一定是因为这点才被感动哭了吧!”
?
感到有些茫然的大副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身处在下水道里的那个低矮的酒吧,眼前是一颗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锃光瓦亮的秃头,和弗多林克那充满了骄傲意味的脸庞。
这么一说,死亡前的回忆时间好像是有些太长了……
震惊,庆幸,又带着一点点失落和某些难以表达的情绪,脑子里还有些混乱的大副低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地底侏儒则完全没意识到大副相当复杂的心情,在短暂的自夸结束以后,弗多林克突然耸动了一下圆圆的鼻头,贴满了大胡子的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收拾了一下心情的大副突然拍了一下脑门,他急忙抬起头,看向仰着脖子转脑袋的盗贼,有些着急的问道:
“奥齐...船医被留在那里了!怎么办?”
“嗯…你先等会儿啊......”
弗多林克一边回应着大副的问题,一边转动着短小的脖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直到最后,弗多林克露出某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低头朝着自己的身上猛吸了一口。
“伱在身上有没有闻到某种很香的气味?我们是不是在火焰里被烤熟了一部分?”
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副皱了皱眉头,也拉起自己胸口处的衣襟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烟熏的味道顿时冲进了他的鼻孔里,还伴随着某种辛辣的香料气味,让他的口腔里一瞬间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
“这好像是...”大副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跟盗贼一样迷惑的神色来。
“萨拉米香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