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民其实类似于现实历史中的游牧民族。

    只不过，他们比那些游牧民族惨多了。

    因为他们根本没法叩边骚扰神谕世界的“中原”，也即净土。

    那面在净土中被称作“神之壁”的墙壁高30米，厚20米，在农业时代简直是BUG。

    骑兵冲到墙壁下，上面驻守的士兵估计搭理都懒得搭理。

    而五十公里的生存区限制，又使得他们无法遁逃远离，只能在教会时不时的扫荡中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乐正嗤之以鼻的原罪论，在李同眼里却是好东西。

    用他的话说就是，若是没有原罪论，荒野之民早就灭绝了。

    为啥？

    在那种宗教氛围浓厚的社会里，比起肉体的死亡，很多人更怕灵魂受到污染，死后无法进入纯净安详的世界。

    而教会天天在那宣传荒野有原罪，这就导致哪怕是他们自己，也派不出太多人进入荒野。

    进入荒野的教会士兵，要么是迫不得已的，要么是狂热的殉道者。

    在这些人时不时的扫荡中，黑山部落以“刀耕火种+狩猎+畜牧+时不时向商人购买粮食”的方式为生，部落里的人基本都点了狩猎技能。

    哪怕是女性，也大多能弯弓射只鸟，下河捉条鱼。

    由于荒野生态原始，野生动物多，部落里的人外出狩猎往往都能有所收获。

    那些狩猎所得的肉食，有些会风干后卖给商人，有些则他们自己吃了。

    所以，就饮食结构而言，荒野之民反而比净土里的底层农民吃得好。

    他们吃的肉多。

    可很显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奴隶。

    黑山部落的这17个奴隶，有成年男性9人，成年女性5人，未成年3人。

    他们的营养状况，比乐正那些一路流放至此的村民们还差些，而且衣不蔽体，身上的几块破布只勉强遮住了关键部位。

    甚至包括其中的女性。

    老实人马尔斯尴尬地转过头移开了目光。

    卡尔板着脸，目不斜视，只偶尔偷看一眼，毕竟是在祭坛边，不敢光明正大地看。

    除了这两个单身青年外，其他人要么有家庭，要么在不久前还有家庭，倒表现得自然许多。

    李同拎着一袋胡椒，看看村民们，再看看那些已经卖掉的奴隶，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10个人的村子，买17個奴隶，就不怕奴隶造反吗？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人家有神明坐镇，哪用担心这个？

    几个奴隶能翻出什么水花？

    担心这些奴隶见村民们人少，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连累到自己的部落，李同便告诫道：“以后，他们就是你们的新主人了！我告诉你们，这个村子是有神明降临的，你们千万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们让你们往东，你们就不能往西，他们让你们往西，伱们就不能往东……”

    这时，刘平安略带尴尬的声音响起：“族长，先知之神让你闭嘴……”

    “啊？！”李同一愣，但又不敢反驳。

    同时还感觉有些委屈，我明明是在帮您训诫他们啊……

    “先知之神说……”刘平安道，“以后他们想往东就往东，想往西就往西，用不着别人多话。”

    说完这话，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明明只是转述而已，却好似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啊？！”李同懵了。

    隐隐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相信。

    这时，村民们走上前，将套在那些人脖子上的绳索解了下来，大声道：“先知之神说，你们自由了！”

    此话一出，那些虽没了脖子上的绳索，但早已被奴役惯了的人们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驱赶他们过来的黑山部落的人一片哗然。

    先知之神要放这些奴隶自由？！

    怎么回事！

    在周围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村民们继续朝那些木然的人们大声说道：“先知之神说了，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奴役你们！你们盖起来的房子属于你们自己！你们种出来的粮食，你们狩猎到的猎物，也都是你们自己的！没有人可以从你们手里强行夺走它们！”

    自由、平等……

    这些东西，这些人还无法理解。

    于是，乐正跟他们讲房子，讲粮食！

    霎时间，全场寂静！

    李同感到脑袋嗡嗡作响！

    这名已经步入衰老期的老人竟莫名感到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手里提着的胡椒都洒出去了些。

    他目光愣愣地看向那些奴隶。

    只见那些在他眼中无比温顺，与家禽无异的人形牲畜，此时竟开始动摇起来，不再是之前那副木然、无动于衷的模样。

    村民们也在默默看着这些人。

    起先，他们是不理解的，不明白先知之神为什么要放奴隶自由。

    他们虽然没拥有过奴隶，但又不是没见过奴隶。

    那些跟牛羊一样麻木，不管别人怎么打他们骂他们，都没什么反应的奴隶，也跟他们这些人是平等的吗？

    哪怕是刚才，他们也不过是在转述自己听到的神谕罢了。

    可现在，眼见这些人从麻木、木然，一点一点开始动摇，就好像埋在心底深处的伤口突然被揭开，就好像原本刻意抹杀的感情正如顽强的杂草一般在钻出来，村民们忽然恍然大悟——这些人跟不久前的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人是天生麻木的。

    都是苦命人罢了。

    在全场的沉默中，终于，一名男子颤抖着问道：“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这次，没有乐正的神谕，村民们也能坦然回答。

    “我、我能有自己的房子？”

    “只要你能盖起来的话。”

    “我盖起来后，它就属于我了吗？”

    “当然。”

    “我种出来的粮食，抓到的猎物，也属于我？”

    “当然。”

    “不会有人抢走它们？”

    “不会。”

    那些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类似的问题，就仿佛是在确认是否是自己幻听了，是否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里的幻觉。

    村民们则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们。

    忽然，村民们一愣，旋即脸上涌现出自豪的神色，大声道：“先知之神说，祂以神明的名义保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