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天街，翠点屋檐。

    江宁县城的富饶，闻名江南。

    哪怕是开封，也不见得就会比江宁府繁华多少。

    这座曾经的南唐故都，这座在十五年后会被南逃的宋庭更名为建康府的城市，在此时就已经彰显出其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街道上规整的青石板缝隙里积起了一洼又一洼的雨水。

    路滑难行，可春雨刚过，街道两边便又支起了摊子，人也都从屋里出来，汇聚到了街上。

    街上的行人不仅是本地的百姓，也有各地赶来江宁县采买东西的游客，更是还能瞧见一些显眼打扮的外商在街上新奇地打量着街坊里的勾栏瓦舍。

    不多时，又是热闹非常。

    可，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史文恭只觉得自己与这热闹的天地格格不入。

    这雨天路滑的，进城的时候，不是他差点摔了，就是他的马差点摔了。

    鬼知道为什么江宁县城的这石板路怎么这么滑脚，可看着街上行人有人用跑的都没摔，史文恭就更觉得气不过了。

    我堂堂一流高手，竟然还比不过普通人？

    直到史文恭发现，其实是因为他穿的鞋和本地人穿的不一样。

    于是，他愤而抢鞋，还专门挑了个看起来鞋子比较好的小胖子。

    也没管自己把人家吓得屁滚尿流，史文恭换上了抢来的好鞋，再重新牵着马走在街上，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史文恭牵着马，一路直到江宁县县衙大门口才停了下来。

    江宁府的治所在上元县和江宁县之间，州府衙门和县衙并不在一处。州府衙门可要气派辉煌得许多，不过江宁毕竟富饶，就算是县衙，也不见得有多小。

    江宁县衙坐北朝南。

    史文恭站在照壁边上，看着县衙大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对着守在大门的门子递上了自己的牌子。

    一个门子继续守着大门，另一個门子进里寻驿丞核对身份。

    过了片刻，驿丞带着门子出来将史文恭迎了进去。

    史文恭并不算了解衙门送信的规矩，不过看样子自己要送的信应该也算是重要的。

    没有多嘴，史文恭跟着驿丞进了县衙。

    他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驿丞没有说话，只管闷头带着史文恭往里走，两人进了大门，偌大的庭院两边是两排拴马桩，一旁的门子从史文恭手里接过了缰绳，将马牵到拴马桩那块儿照看。

    史文恭随着驿丞继续往里走，便见了官署内的第二重正门，这是一座关着的仪门。

    “往这边。”

    驿丞看样子是个忠厚老实、沉默寡言的性子。

    他面朝仪门，指了指右面，那是一扇常开着的小门。

    “咔嚓。”

    史文恭他们两面向的左侧，仪门旁和大门一样紧关着的小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两个衙役正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案犯从那门里出来。

    “咦。”

    史文恭有些好奇地咦了一声，那驿丞看他一脸新鲜劲，才终于开口说了两句。

    “这东边开门的是生门，咱做事的进衙门平时都走这边。”

    “那西面关着的，犯忌讳，叫西门，案犯若是要押去西城门斩首，都得从那过，也叫上西天。今日兄弟来得巧，刚判了一案，那汉子平日心地善良，可家里红杏出墙，一气之下当街杀了奸夫淫妇。”

    “看兄弟样子是新走马的驿使，近来路上要多小心，如今世道不景气，剪径的贼人越来越多了，唉。”

    “我手下有个小兄弟，上旬刚被贼人在道上杀了，不仅是兵器马匹，连衣服都叫人扒光了。那贼人可真是缺德玩意！”

    这驿丞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话倒是不少，还都是掏心掏肺的话。

    史文恭怪不好意思的。

    他怎么总觉得这老哥在指桑骂槐呢？

    只不过自己这抢的是这几日的，和上旬没有瓜葛，倒是可以心安理得地点头称是。

    随着驿丞过了仪门，他们才到了真正的县衙堂前。

    不过在进县衙大堂的直道上，还有一座三门四柱的石质牌坊，叫戒石坊。

    史文恭抬眼看去，只见牌坊朝南的这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这三字看起来是寻常刻上去的，可他却察觉到这字上有着一种流转不停的道韵，似乎难以破坏，还一直在释放着一种镇压着附近邪崇之气的威压。

    看样子，更像是那些儒道文人的手段。

    史文恭有些不舒服，重新低下头来，微微收敛了自己体内的秘法气息。

    低头的时候，他恰好看了眼戒石坊两边的屋舍，这即是县衙六房。

    东列三房，自进门至靠大堂分前中后三进，分别为吏、户、礼，西列三房，又分别为兵、刑、工三房。这六房和戒石坊之后，就是县衙大堂。

    不过这也还只是县衙的前半部分。

    俗话说，前衙后邸，县衙大堂和大堂后的二堂是知县大人平日里治事之堂，人称前衙。二堂之后便是内宅，是县官起居和家人们居住之所。

    而监狱又在西南仪门之外，正接着那送案犯上西天的西门，俗称“南监”。

    只不过后提的这些，倒是如今史文恭去不得的地方。

    驿丞让他在大堂上等候，待他进去通报过了知县大人，再将书信送进二堂里去。

    史文恭站在大堂边角，打量着四周。

    这县衙就如麻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虽然史文恭之前并没怎么和县衙的人接触过，但他也知道在县衙代表着大宋朝廷，代表着官府。

    天然与国运龙气相连。

    哪怕只有一点龙气庇护，再加上这儿的儒道文人们积攒的力量，还有三班六房里多少也有一些能干的武者，这样的县衙并不是普通江湖人士能够碰瓷的。

    若是能够借用江宁县县衙的力量来对付司马山庄的话......

    虽然那老头展现出来的实力着实是有些恐怖。

    可史文恭并不指望着靠莽夫才用的武斗来胜过对方。

    他要的是借着江宁县的势，堂堂正正地让司马山庄在江宁县没有立足之地！

    如果要借势借兵的话......

    史文恭的眼神自然就瞄向了那六房里的兵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