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不需要语言去解释的必然。

    凡精于某一种技艺近乎于道的人，都无法去拒绝和同样精通此道的人比试。

    道家喜欢将之称为论道，论证对于道的境界理解，佛家也喜欢论道，只不过辩驳的是佛学佛理。

    武林人士的论道，自然是技艺上的高低，功力的深浅。

    只不过武功的高低并不能代表人品的高低，所以武林中的论道往往要残酷一些。

    这就是黄蓉为何要说，这是一场武林之中学剑之人的盛宴，只因场中的三人都是骄傲且自负的，他们来到此处，武功高低悬殊，若是想要决出胜负，根本就不需要打这一场。

    他们只想论证剑道，所以只会以手中的剑去阐述自己的剑理，而非是以功力去争锋求胜。

    步惊云压制着体内的内力，叶孤城同样压制着体内的先天剑气，就算是在内力远远不如的杨过，同样是压制着内力。

    他们所使出的力量，等同于江湖上二三流的好手，在后天境界的顶峰，远远还不到先天境界。

    谁也不想去占那小小的便宜，即便是内力最弱的杨过，全力施为和压制内力，同样有着微微的差距。

    “清哥，你能接下这一剑吗？”

    闵柔看着场中的三柄剑，方才叶孤城一招变化万端的剑法指向杨过和步惊云，杨过同样是重剑一挥，扫向场中的两人。

    看似步惊云要以一敌二，其实场中的三个人的剑法都是朝着另外两人而去，不存在谁针对谁。

    面对闵柔的一问，石清默然。

    如果是他的话，不管是谁的一剑，他都没有把握接下。

    这不关内力的事，而是场中三人的剑法，硬生生磨平内力上的差距，就算是石清自认在功力上可以一人敌三五个后天境界的好手，也不敢说是这样剑法的对手。

    叶孤城的剑和狗哥的剑一般，看似寻常的一剑，剑上却蕴有极致的变化，这样的变化每一种都是极其致命的杀招，就仿佛叶孤城的剑生来就是为了杀人。

    纵使叶孤城的白云之剑不再是天外飞仙，却也是杀人的剑，这是叶孤城学剑以来最根本的剑理，不会因为有情或是无情而有丝毫的改变。

    而后便是杨过，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那逾越百斤的重剑，在杨过手中轻巧如意，单单论那使臂使指的挥舞，石清拼尽全力也不敢说自己能以手中的剑轻易接下。

    更何况杨过的重剑境远远不只是挥舞重剑对敌，而是一种道家的神韵，如“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等返璞归真的境界。

    对应叶孤城变到极致的剑法，在三人都压制功力的前提下，杨过的重剑就是以力破巧，不变应万变的至理。

    至于步惊云，三人之中只有他最吃亏，论剑法的变化，他不如叶孤城，论力量的极致，没有功力的加持，他也不如杨过。

    只是绝世好剑真不愧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神兵，依仗神兵之利，步惊云也丝毫不落下风。

    然而以这样的方式取胜，对于步惊云而言，是一种耻辱。

    所以步惊云的剑法越发显得凌厉，想要盖过叶孤城和杨过两人的剑。

    霍家剑法虽说不如两人的剑法，可连石清都在剑法上自愧不如，可见霍家剑法其实并不普通。

    “好厉害！”

    李沅芷嘴里的鸡腿都忘了咽下，失神道。

    她本就是官家的小姐，连武功都没怎么见过，何曾目睹如此令人眼花缭乱的比试。

    一双明眸时不时在场中的三人上流转，最后还是看向叶孤城的目光多了些。

    步惊云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糙汉子，远远不如他的师弟聂风来得俊美，李沅芷只看中步惊云的武功，对于他的相貌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至于杨过英俊倒也算是英俊，可两鬓霜白的杨过，显然在年龄上遭到了李沅芷的内心拒绝，毕竟她又不姓郭，对于这种大叔是提不起兴趣的。

    所以只有脸如白玉般晶莹泽润的叶孤城，才符合李沅芷对于江湖大侠的美丽幻想。

    在所有人都对三人的剑法感慨万分的时候，只有李沅芷这样的少女，反倒是关注起三人的相貌来。

    当然，这其实也和叶孤城那有如白云悠悠般的飘逸剑法不无关系。

    若是一个人的武功招式，就像那猴子耍棍，野猪蛮撞，就算他长得有多么英俊，也要凭空扣去不少印象分，所以大多数自诩风流的人，都喜欢用剑，因为相比于其他的兵器，剑法总是要潇洒几分。

    可不同于别人的剑法，叶孤城的剑法赫然将剑的炫美，猛然抬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看叶孤城的剑，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武功高的低的，都沉浸于那种绝美之中无法自拔。

    所以李沅芷多看了叶孤城几眼，并不是一种偶然。

    “没想到叶兄弟的剑法如此厉害！”

    张无忌带着两个红颜知己以及总是赖在他小院不走的石之轩也子二楼寻了一处位置落坐。

    并非是不想在三人比剑的场外观看，而是那种地方，他张无忌和石之轩有资格呆，他的两个红颜知己却呆不得。

    近距离观摩高人的剑法，或许是一种机缘，可这几人已经不能以单纯的高人来形容了，若是武功上的领悟弱了些，极容易在内心之中烙下几人的剑痕，被毫不讲理的同化。

    赵敏本就不喜欢武功，所以她的武功并不厉害，至于周芷若的武功可以算是不低了，却也错练九阴真经，张无忌对于周芷若的病情束手无策，更加不敢让这位看着柔弱性子却是倔强的芷若妹妹受了影响。

    “若是论剑，在下也非这位小兄弟的对手。”

    石之轩道。

    “逍遥子前辈的徒弟，厉害又什么不对的。”

    赵敏环视了二楼一眼，漫不经心说道。

    逍遥子前辈那武功堪称举世无敌，她还是元国的郡主时，手下的强将都不够逍遥子前辈一只手打的，就算是她扣押了围攻光明顶的六派高手，那逍遥子一进一出就偏偏只救一人，最后还完完全全把六大门派的人都救了出去。

    从那时候起，赵敏心里就有了一个名为逍遥子的阴影，不然以她的脾气，怎么可能容忍张无忌左拥右抱。

    大抵是被逍遥子给吓出后遗症了。

    所以逍遥子抓了她去，说要化解三人的恩怨，赵敏连一句气话都不敢讲。

    她可是见过逍遥子以生死符将玄冥二老折磨半死，那种地狱般的场景，赵敏只觉道家的人没一个是心肠好的。

    “说得也是。”

    听着赵敏话语中那若有若无的惧意，张无忌尴尬回道。

    周芷若不言不语，唯独在看向比剑的现场时，还是忍不住朝叶孤城的剑上看了几眼。

    和李沅芷那少女心思不同，周芷若只是惊异于叶孤城的剑美得炫彩夺目，峨眉派也是学剑法的门派，自然对于剑法要关注一些，尤其是这种美丽的剑法，若是让峨眉派的女弟子使来，不正应那仙女般的身姿。

    “好剑。”

    三人各自出了三招后，各自站在场地的一角。

    叶孤城清冷言道。

    杨过的重剑境，的确是好剑，甚至于隐隐之中有了一种能够影响他人心境的变化。

    这是杨过思念小龙女十多年，将内心之中所有的黯然悲痛，化于剑意之中。

    和杨过比剑，叶孤城能够领会到那种情到深处的相思之苦。

    或许找到小龙女后，杨过就不能使出带有这种意境的剑法，但是杨过此时的剑，的的确确是一柄好剑。

    至于步惊云的剑，第三招的剑法，亦是让叶孤城侧目不已。

    那也是一招极好的剑法，剑路莫名其妙，甚至于出乎叶孤城的理解。

    叶孤城知道那不是步惊云的剑法，却也有种见猎心喜的欢愉。能创造出这等剑法的人，绝对是剑道上的孤者，甚至于在剑道上的领悟，远比叶孤城更深。

    一山还有一山高，一种少年时求剑的壮志凌云，又重新注入叶孤城的心间。

    杨过默然不答，三招的比试，他已经输了三成，细细回想起叶孤城的剑上变化，杨过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万千人影。

    这是叶孤城剑上所蕴含的变化全然使出后的场景，无数的人影把持着无数的长剑，剑剑都落在自己的死位上。

    所幸杨过的重剑以力破巧，还能堪堪封死叶孤城的剑路，可叶孤城是敌对二人，杨过以重剑蛮力挥舞，且两人又非左右合击，对一人还是两人并无差别，所以杨过自认已经输了三成。

    至于步惊云则是眉头紧锁，与童博的比试不同，这两人虽说功力不如自己，可是这剑法却远超步惊云的意料。

    若不是靠着绝世好剑，步惊云早在第二招的时候就已经落败，自然没有出第三招莫名剑法中莫名其妙的机会。

    何为剑？

    剑身笔直，一端留有剑柄便能叫做剑。

    所以阿飞的三尺铁片是剑，杨过的玄铁重剑是剑，步惊云的绝世好剑也是剑。

    用剑使出来的剑法便是剑法。

    所以剑法可以是潇洒优雅，也可以是笨拙丑怪。

    三人的剑法截然不同，却也同是剑法，只要是剑法，就会有高低深浅。

    然而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剑法不如别人，就像是一个如乞丐般沦落的人，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比别人差。

    这是人性，拿剑的人也同样有着人性，故而对于剑法也是同样的态度。

    三招已过，后面还有三招，五招，十招，百招，直到出现真正的胜者。

    “请。”

    步惊云毅然道。

    这三招给予了他不少的思路，对于剑法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固然步惊云还是瞧不起叶孤城和杨过的功力，也不得不承认两人的剑法不凡。

    “步惊云要认真起来了。”

    场外的童博说道，步惊云这种态度，与和他比试时如出一辙。

    步惊云是一个倔强的人，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的失败，正是这一种性情，让步惊云能够一往无前，为人如此，武功同样如此。

    能有如今的功力，步惊云在深夜时分，怕是也没有松懈过修炼。

    剑法上不如两人，步惊云不会靠着自己的深厚功力去争夺胜利，而是当场就学起剑法来，战中突破。

    仔细想想，如今身处小镇上的外来者，哪一位不是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岂会任由自己的失败？

    他们都想要胜，而且是堂堂正正的胜。

    这也是这一场比剑的由来。

    无关恩怨情仇，只是他们注定要孤独地站在高处，而不是和一群人一起站在高处。

    “请。”

    叶孤城回道。

    步惊云的剑法不算成熟，但是叶孤城丝毫不会大意。

    莫名剑法带给叶孤城的，是一种更高的剑道至理，一种叶孤城从未想过的至理。

    杨过横剑在侧，虽是不言，却也以行为表达了自己的选择。

    叶孤城率先出剑，一道剑影轻幽荡来，看似轻慢的一剑，实则是绝快的一剑，正如天上白云悠悠，看似缓而不动，实际上却是一种快速的运动轨迹。

    只用白云之剑，是叶孤城只能用白云之剑，甚至于无法以先天剑气去加持剑法。

    这和今后寻得小龙女后，杨过少了黯然悲痛后就无法使出黯然销魂掌一样。

    但是白云之剑虽说不如天外飞仙极致，也非是寻常的剑法，因为这是叶孤城的剑。

    由白云之剑可见，叶孤城并未放弃无情之剑天外飞仙，白云之剑是叶孤城剑道的一种必然选择，而非最后的选择。

    叶孤城向来高傲，却也会反思自己的行为，转世重生之后，叶孤城只剩下唯有的高傲，却隐隐中被世间的情感代入，已非从前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他本不该带着王语嫣出来，可是那种宠溺纵容，却左右了叶孤城的选择。

    他本不该去管杏子林丐帮大会的事，结果他选择以自己的剑去成就乔峰。

    他本不该做许多事情，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理由让他做。

    这是他被尘世羁绊的因，自有需要他入世去斩断的果。

    所以才会说白云之剑是叶孤城的必然选择，而非是最后的选择。

    “不管如何去看，这位小兄弟的剑永远是如此夺人眼目！”

    石之轩看了一眼，忽然间感慨道。

    和张无忌那不算强的武功不同，石之轩知道这样的剑法并非是叶孤城的顶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石之轩越发想要知道叶孤城真正的剑。

    “说得是呢！”

    李沅芷插了一嘴，若是别人的话，她摸不清别人性情，自然不敢随意搭话，可石之轩不同，这是一个儒雅如书生的高人，不管对何人都没有架子，李沅芷对于石之轩的印象不错，所以敢插一嘴。

    对于叶孤城的剑，李沅芷是越看越是喜欢，毕竟她只是一个少女，对于这种美丽的事物，没有多少抵抗力。

    “恐怕叶兄弟的剑法已经不弱于逍遥子前辈了。”

    张无忌见过逍遥子的剑，可逍遥子的剑在张无忌看来，好像并没有超越叶孤城的剑。

    即便是逍遥子的武功犹如天人在世，可单轮剑法的话，的确没有超越叶孤城的剑太多。

    若是叶孤城有逍遥子那般功力，又是另一番场景了吧。

    “逍遥子前辈又不是只学剑。”

    赵敏叹道，在她的心目中，逍遥子那折磨人的法子，才是最可怕的。

    反正她宁愿去面对叶孤城的剑，也不敢去薅逍遥子的虎须。

    “说得也是。”

    张无忌又是尴尬笑道。

    每每听到赵敏言语中对于逍遥子前辈的恐惧，张无忌是心疼地很，只是逍遥子前辈毕竟对他有恩，他也是不会去说逍遥子前辈的坏话。

    所以在赵敏提起逍遥子前辈的时候，张无忌只能是尴尬苦笑。

    就在几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场中的形势突然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