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裴东来才陪同秦海一起赶到了青州府城，当他刚走进府城内部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了些许恍惚。

    这座原本繁华无比的青州府城，此刻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城内只能偶然看到几个路过的行人，所有酒楼的大门和宅院的大门都是紧闭，地面上多是一些散落的杂物。

    他们只是比三封军晚到几个时辰，这些场景自然不是三封军造成的，而是那离开府城的天虎军和意识到危险后匆忙离开的城内富人造成的。

    姜翎或许早就意识到这一场战争的胜负，所以他只是留下了一个破烂不堪的青州府城，亲手将自己打造的世外桃源变成了一场梦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自始至终，这一场可能关系朝代更迭的战争，受苦的始终都是那普通的黎民百姓。

    忽然，街边的一扇门从内部推开，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站在门口，涣散的双眼在看见裴东来两人时渐渐凝聚。

    他身影摇晃，小碎步跨到街边，对着两人跪下就不停磕头。

    “大人，大人，我娘快不行了，求求您，帮帮我，帮帮……”

    磕头的力度很大，才不过两下，他的额头就已经见了血色，刚刚凝聚的眼神再次出现一丝涣散。

    裴东来上前将他扶起，真元入体探索了一番，这孩童并没有什么病，单纯的就是体弱空虚，简单来说，就是有几日没吃饭了。

    将快要晕过去的孩童递给秦海，裴东来跨入屋内。

    这间屋子就是一个普通的临街民屋，内部三个房间，单从屋内装饰都能看出这家人的条件并不差。

    进入侧屋，裴东来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屋内充斥着一股臭味，又伴随着一些药草的味道。

    目光一扫，他便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无比的妇人，无论是臭味还是药味都是从她的身上传出来的，呼吸更是微弱无比，只能感受到一点点轻微的起伏。

    他靠近后探手放在妇人的手腕上，真元运转感知了一下妇人的身体情况，半响后才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妇人，虽然也有些体虚，但更多的是受了内伤，应该是被重物击打在了背脊处，身体内部出现了出血的状况。

    若是早些发现，凭着真元保护，及时找到郎中还能救治，但现在已经太晚了。

    裴东来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早就死了。

    就在他收回手时，妇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闭着的双眼猛然睁开，手指颤颤巍巍的在他的手上划了几笔，直至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虽然还差了两笔，但是裴东来知道妇人划下的是什么字——“救”。

    他收回手，默然转身朝屋外走去，对着一脸期许的秦海摇了摇头。

    秦海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抱着那个孩子的手，低眉看着他，久久无言。

    两人再次移动脚步，秦海依然抱着那个孩子，许久后突然问道：“这孩子，怎么办？”

    裴东来回望一眼，“让他在军中生活一段时日，等他想好了，再让他自己决定未来的出路。”

    “要不然，让我来养他吧。”秦海道。

    裴东来顿时愣住，转身看向秦海，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坚定。

    这当然是个好事，对于秦海来说完全是多了一个寄托。

    “我无甚意见，不过你可想清楚了，一是这孩子的意愿，二是若收养了这孩子，以后遇见喜欢之人，定会多了些阻碍。”

    秦海摇头，“那都是小事，这孩子最多三四年岁，留在军中实在太小了。”

    “依你，不过你就要多费些心思才行。”

    秦海其实也不过二十有几的年纪，至今都未有过婚配的经历。

    裴东来的原意是想帮他找个合适的良配，没想到如今巧合竟让他跳过了这一步，直接跨入了养孩子的行经。

    如何都好，只要活着，时间够长以后，那抹心中的沟壑总会慢慢生长，直至成为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缝。

    入夜，那名孩童才慢悠悠的醒了过了，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惊恐，看到秦海的同时眼眶已经弥漫上泪水，但依然倔强的问道。

    “大人，我娘呢？”

    早些时候，在替她擦洗身体的时候，裴东来两人才发现她是女孩身，而且长相就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漂亮。

    此刻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稚嫩的脸上挂着那不符年纪的倔强，让一旁的裴东来看着都不免生出心疼之感。

    秦海伸出手欲要揉一揉她的头发，却被她歪头躲开，然后大眼睛转向裴东来的方向。

    “我…娘呢？”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颤抖。

    秦海极尽温柔的声音响起，“她化作星星了，一会叔叔带你去看她。”

    女孩的大眼睛眨了眨，一层晶莹浮上双眼，撇嘴间再次留下了豆大的泪珠，哭声越来越大。

    裴东来转身离开了房间，这种场面，一点都不适合他。

    也是到了第二日，裴东来才从秦海处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具体情况。

    她唤做李明月，原本父亲就是个商贾，但一次外出走商时就再也没有回来，好在家中有些积蓄，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但就在几日前，青州府在天虎军的大肆搜刮下，人人自危，一些人便将注意打到了她的家里，她的母亲为了留下一些足够生活的钱财，被那些人打伤了身体，结果便是现在看到的模样。

    一个普通的人，在这乱世，根本没有能力挣扎，生死不由人。

    三岁的孩子，若不是秦海愿意收养她，那她可能活不过这个夏天。

    看着秦海那略微兴奋的表情，裴东来倒是知道他和李明月的关系已经突破了第一层，毕竟还是个孩子，只要秦海多花费些时日，亲近也是迟早的。

    这件事情，对于秦海来说是幸运的，至少能让他在以后多一个寄托。

    但对李明月来说，又是不幸的，她在三岁就成了一个孤儿，今后长大，或许连自己的父母长相都会忘记。

    不过，福祸相依，不记得也就不会留有仇恨，不像秦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