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海，我想上洗手间。”林芝微微红了脸，轻声说道。

    “这边请。”李云海带她到茅房，说道，“乡下都是旱厕，你习惯吗？”

    “没事，我以前上过的学校，也有差不多的旱厕，我没那么矫情。”

    李云海让她先等一下，他回家拿了锄头和簸箕，在灶底下铲了一箩草木灰，先把茅房里面清理了一遍，用草木灰将污处遮盖了一层。

    这样处理过后，里面看着干干净净的了，没有蛆虫，也看不到明显的污处。

    林芝抿嘴一笑，感受到了来自李云海内心深处的关怀和爱护。

    李云海把手电筒给了林芝，看着她进了茅房。

    林芝忽然在里面喊道：“李云海，卫生纸！”

    乡下人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分钱来花，哪有闲钱买什么卫生纸？

    一般人家，都是用竹片或者木棍。

    所以农村人说便后要刮屁屁，而不是擦。

    李云海知道林芝肯定不习惯，便回屋找来自己的一本废书给林芝用。

    他站在外面等林芝出来，一起回屋。

    洗澡的话，男人只要有桶水，在哪里都能洗，女子就只能在屋子角落用澡盆洗澡。

    林芝洗了澡，换了一套白底碎花的套装，这是一套短袖上衣和七分裤，看起来俏丽多姿，对乡下人来说，这样的装扮，简直就是天仙美女一样。

    李云海家只有四个房间，爷爷奶奶一间，父母一间，三兄弟一间，两姐妹一间。

    林芝来了以后，只能和李云芳、李云英挤一个铺。

    床板下面垫的是柔软的干稻草，铺一床席子，这便是床。

    李云英沾枕就睡着了。

    林芝把自己的随身听带了过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放歌给李云芳听。

    “真好听！”李云芳听了一首歌，问道，“林芝姐，这是什么歌啊？”

    “这是邓俪君的歌，叫甜蜜蜜。”

    “真甜，比我哥从省城买的糖还要甜！林芝姐，这个听歌的要多少钱？”

    “你想要吗？”

    “想是想要，不过我买不起的。”

    “我这个送给你了。”

    “啊？我不要，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云芳，你拿着吧！我回到省城再买一个便是了。我们初次见面，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不能拒绝哦。嗯，这样，等我回了省城，我再给你寄几盒磁带。你想听谁的歌？”

    “我不知道，好听的歌都行。我记得有一首歌，名字我忘记了，是这么唱的，小呀小山村，我那可爱的小燕子，可回了家门……”

    “这首歌叫妈妈的吻，专辑是《小螺号》，很好听的。到时我给你寄一本过来。”

    “好啊！林芝姐，你真好！你要是能当我大嫂，那就太好了！”

    “伱哥有女朋友了！嘻！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我哥没跟我们说过。”

    林芝轻轻的哼起了歌。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小呀小山村，

    我那亲爱的妈妈，

    已白发鬓鬓。

    过去的时光难忘怀……”

    李云芳一脸崇拜的说道：“林芝姐，你唱的真好听，比明星唱的还要好听！”

    李云海在隔壁房间，也能听到这边的谈话和歌声。

    他双手枕着头，双眼望着黑暗，怔怔的出神。

    两個弟弟早就睡着了。

    李云海不知道为什么总也睡不着觉，胡思乱想了许多事情，想明天去机械厂辞职的事，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又想自己辞职以后，沈秀兰和她的家人，能不能接受他当个体户？想着自己的事业，以后要怎么样发展？

    第二天，李云海和林芝一起前往县城。

    他们要走一段乡村路，来到外面大马路等班车，到白溪乡街道后，再坐班车到县城。

    经过县署大院时，林芝笑道：“我爸以前在这里面工作过。”

    李云海看看庄严肃穆的大院，忽然想到一句话：你凭什么以为，你十年寒窗苦读，抵得上我三代从政？

    这句话里的差距，就是他和林芝之间的鸿沟。

    林芝的起点，是他奋斗终生也未必能达到的终点。

    李云海带回来的行李，都是给家里人置办的东西，他再回西州时，便只有一个公文包了。

    林芝则背着一个背包。

    两个人看起来倒像是来出差旅游的。

    李云海和林芝来到梅山县机械厂。

    来之前，李云海已经写好了辞职申请书。

    他当然不可能只写这么一句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也不会说我想换个地方感受人间烟火。

    其实，李云海一点也不想写这么多毫无意义的话，他只想说一句：真开心马上就能自由了，恭喜自己即将离职，成为无业游民。

    不过事实上，他的辞职报告还是写得中规中矩的。

    他找到人事科的刘富贵，递交了辞职申请。

    刘富贵看到他来，还以为他是来上班的，对他笑脸相迎。

    可是当他看完李云海的辞职报告，脸色便是一变：“辞职？你刚上班，你就要辞职？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李云海很平静的说道：“刘科长，我女朋友是省城人，她不可能为了我来到这座小县城工作和生活，我只能辞掉这边的工作，到省城和她生活在一起。”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打动人心。

    刘富贵捏着辞职信，皱眉沉吟道：“你在省城找到工作了吗？”

    李云海说道：“没有，我当个体户。”

    刘富贵拍打着桌面，沉痛的说道：“李云海同志，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这么做，是在玩火！你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工作都不要了？你有工作，你就能找到女人！你没有了工作，你女朋友也会离开你的！就算你女朋友年轻不懂事，她家里人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他越说越激动，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李云海啊，我跟你说，我们厂、我们县，多的是漂亮姑娘，只要你有国家工人这层身份，你就不愁找不到老婆！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啊！你本末倒置了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你女朋友喜欢你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国家工人？”

    不得不承认，刘富贵这番话有一定的道理，也的确是为了李云海着想。

    然而，李云海已经决定辞职，并打算一根筋走到底，九头牛也拉不回头。

    他沉着的说道：“感谢刘科长对我的关心，我意已决，请您批准吧！我会感谢您一辈子的。”

    “你、你无可救药！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啊！”刘富贵摇头晃脑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家里培养你读完中专，是多么的不容易？国家培养出你一个公费中专生，又是多么的不容易？你一天工作没做，你就想着去当个体户！那你读这么多的书，岂不是白读了吗？”

    李云海虚心接受批评，但还是执意要走。

    “刘科长，我的书不白读，我现在也是利用在学校所学的知识，在社会上为人民群众搞修理工作，只是工作环境和岗位不同而已。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请您成全我。”

    刘富贵深深的看了李云海一眼，又看向站在他身边的林芝，问道：“这位女同志，你就是李云海的女朋友吧？你能接受他当个体户？”

    林芝抿嘴笑道：“领导，我觉得李云海说得对，当个体户也不丢人，一样是在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我如果是他女朋友的话，我一定会同意他的决定，并将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刘富贵挥了挥手：“嘿！你这不是在害他吗？李云海同志，你这个辞职报告，我不能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