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墙上的军卒,柱着长枪,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脸上并没有多少高兴兴奋之色,目送报捷快马往城中巡抚衙门那边而去。
城头上,甚至有一些阴阳怪气的话飘落城下。
“大捷又如何?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可不是,听说投降闯王,至少我们这种苦哈哈都不会有事,担心的,只是那些当官的而已!”
“闯王来了不纳粮,没听说么?”
“……”
当然,也有人有些不同意见,和这些说话的争吵。
“你们可别忘记了,我们是官军,他们是贼,势不两立的。”
“你们难道忘记了,当年这些流贼流窜到我们山西的时候,所过之处,可有村寨能幸免于难的?”
“……“
巡抚衙门,报捷信使看到堂上坐着的,竟然不是穿大红绯袍的巡抚大人,而是一个穿甲戴盔的总兵,便有些诧异地说道:“小人奉我家大帅之命向中丞大人报捷,可否通报……”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堂上之人便冷声说道:“中丞大人腿有疾,早已把军务托付本帅。休得啰嗦,呈上来便是!”
报捷信使一听,不敢有违,只好把报捷文书呈上,然后便退出大堂,还要连夜赶路,赶往阳和,再向宣大总督报捷。
巡抚大堂上的武将,随意展开报捷文书看了起来。
这时,后面转出一个身穿绒服之人,和堂上这人相貌相似。就见他看着堂上这人说道:“什么代州大捷,就那地方,能有大捷?你还看个什么?”
听到这话,堂上武将便丢了捷报,看向他道:“大哥说得在理,周遇吉这份捷报,也就能骗骗那些不懂武事的书生而已。”
这人名叫姜瓖,是大同总兵,另外一人,便是他的兄长姜瑄,原昌平总兵,如今被罢官,便投靠了姜瓖。
此时,就见姜瑄绕到案前,看看左右都是其弟亲卫,皆是可信之人,便对姜瓖说道:“如今闯王已建国,领百万大军而来,不日即克太原,朝廷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你也应该看到,除了周遇吉还在垂死挣扎之外,还有何人胆敢和闯王做对?所以,为了我们姜家未来,还是降了闯王为好啊!”
说到这里,他看到姜瓖似乎犹豫的样子,便连忙补充说道:“虽然我们以前确实有对付过闯王,但好歹是老乡,并且如今他已建国,对于投靠他的朝廷将领也没见有杀戮,只要我们献了大同,那便是大功一件,有功无过,闯王必然大喜而有赏赐,等到打下京师,我们姜家便成了从龙之臣了!”
“难不成,你以为就凭大同军镇,就能打败闯王?难不成,你硬是要把我们姜家搞得断子绝孙?”姜瑄说到这里,见其弟还没答应,就明显有点生气了。
姜瓖听了,苦笑一下道:“我何尝不知道李自成大势已成,不管是周遇吉还是我,又或者其他什么人,都是螳臂挡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有那么傻么?”
姜瑄一听,当即追问道:“那你还犹豫什么?等到闯王灭了周遇吉,兵临城下之时再投降,功劳便会少一分的!”
“我当然知道!”姜瓖点点头回答道,“可大同有代王在,还有巡抚在,也还有其他军将,甚至我手下的兵,也还有全家和流贼有仇的,我说投降,未必有用啊!”
见自己弟弟摆明了态度,姜瑄当即一喜,连忙说道:“这有何难?那周遇吉确实是个能打的人,而闯王主力还在太原,要灭了周遇吉还需要一些时间。因此,有这些时间,只要用点计谋,保管大同上下都能听你的,就算还有不服的,回头开了城门,他们又能如何?”
“哦?”姜瓖一听,顿时也是高兴起来,当即问道,“那该怎么做?”
姜瑄当即得意一笑,然后凑了过去,低声说道:“中丞大人信你,把军中之事都托付给你,而不是朱三乐,这便是关键所在了。只要我们先……”
朱三乐,同为大同总兵,不过在巡抚卫景瑗的眼里,觉得姜瓖的能力更强。大敌当前之下,就把军务都委托给了姜瓖。
但很明显,姜家兄弟不思回报,反而弄了阴谋诡计来针对他。
此时的卫景瑗,因为腿疾发作,一直在自己府里休养。不过他作为巡抚,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周遇吉派人报捷的事情,于当天夜里便传入了他的耳朵,让他很是兴奋:“好好好,不愧是陛下提拔起来的勇卫营猛将出身,朝廷官军节节败退之际却能取得大捷,好啊,好!”
正在给他揉腿的夫人也是高兴了起来,便对他说道:“老爷这下该放心,可以安心养病了吧?”
听到这话,卫景瑗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道:“周遇吉报捷文书中还有求援之说,显然光靠他自己的人马怕是无法守住宁武关。可大同是有兵,但是没钱啊!”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似乎是说给夫人听,倒不如说在说给自己听:“朝廷那边是肯定不用想的,没钱。总督大人那边,肯定也不会拨出银子。如果没有银子,想要让军队救援宁武关,怕是奢望。”
听到这话,他夫人便立刻给他出主意道:“大同不是代王最有钱么?如今局势危急,贼军都杀到眼前了,向代王要些银子杀贼,不会不给的吧?”
卫景瑗听了,默默地想了一会,脸色有点沉重地说道:“我到大同之初打击豪强,平反冤狱,有过和代王府起冲突,曾上奏弹劾当代代王,关系并不好啊!”
“这又不是私事!”他夫人听了,当即反驳道。
卫景瑗一听,顿时眼睛一亮道:“夫人言之有理,此乃公事,为夫明日便去求见代王,陈述利害,求得银子,当可尽早发兵!”
他却是不知道,他信任的总兵姜瓖,却是去连夜求见代王了。
代王府内,就见一个穿藩王服饰的男人勃然大怒,当即拍案而起,厉声喝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叛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