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闹市街巷,尘土与香料的气息交织,摇摇晃晃的纸灯笼摇曳在街道两旁,酒馆的门口热闹非凡,醉汉的歌声与掌柜的叫卖声混合在一起,时不时还有风铃的清脆响声,标志着又有新的客人进入。
聂倩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的目光穿过薄纱窗帘,望向街上那匆匆忙忙的行人,但心思显然并不在此。
她转过头,抿嘴看向眼前看着从南方传来的消息,神色复杂。
越过伏白山直接去攻下云苍城,谁能想到那位邑南王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收到这消息时,聂倩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直到她去汴州以南亲自验证之后,这才终于相信了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然后她便想到了最初与她说这话的苏既明。
一开始的她还以为对方是为了表现信口雌黄,现在看来,真正愚笨的是自己才对。
聂倩的心中闪过些许的不安。
她并不清楚那位世子是从何得知的消息,但事情的发展与他所预料的一模一样,就已经说明世子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至少在很多事情上,她都错误判断了这位世子殿下的能力。
同样的,也高估了自己。
有的时候,往往只需要一件事情做错,就会导致自身彻底跌入万丈深渊。
这一点对于夜侍来说更是如此。
诚然,那位相国大人让他们来汴州另有目的,但也同样有着让他们看着世子的想法在里面。
聂倩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世子让她去禀告相国这件事情,是不能自作主张的。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世子与相国之间的事情...而她只是负责担任中间传话的作用。
换句话说,这不是世子在命令她,而是作为目前汴州与国公府唯一的系带,她本身就有着向那位相国传达世子意愿的职责。
而现在,她不仅没有能够尽到自己的职责,而且还因此导致了巨大的后果。
想到这里,聂倩愈发的后怕起来。
因为自己的瞒而不报导致一城失守...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深吸一口气后,她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决定再去一趟苏既明的府上。
....
苏既明的话一语成谶,但他却并没见得有多高兴。
云苍城的失守在预料之中,按照剧情发展,对方会在拿下南方两座城池之后开始踞守,随后借着在汴州引起骚动的时机一举拿下镇南关。
暂时调度兵力驻守镇南关固然没错,毕竟对方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拿下镇南关...但在这种谁都明了局势的情况下,谁会选择直接强攻呢?
但很可惜,以苏既明在人前的形象,想让别人相信她所说的话显然有些困难...
换句话说,即使换那位相国来说这话,也没多少人会相信那位邑南王会下这种让人感觉匪夷所思的命令,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甚至还做成了。
苏既明倒是早就预料到了此事,不过对于这种很难改变的结局,他向来是不愿花精力去谋划的。
不过总的来看,这件事情对于苏既明而言也并非一点收获也没有。
——就比如聂倩。
看着眼前面带愧疚之色的聂倩,苏既明表情平静,开口说道:
“我似乎早与聂先生说过...但聂先生似乎并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里。”
“前日之时我闻世子之言,未敢深信,今日方知是我妄自臆断,自负其是实为不逊,还请世子责罚..”
聂倩面带惭愧之色,眼神躲闪,开口道。
实际上,在初闻苏既明并未向国公府验证自己是否瞒而不报时,聂倩的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
此事可大可小,但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失职。
不单单是对苏既明的误判,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自大。
也许是成为第六境后太久,让她忘记了当初那初入夜侍时如履薄冰的感觉。
看着喜怒不形于色的苏既明,聂倩只感觉自己压力颇大...
虽说眼前的男子修为远低于自己,但聂倩却是有了种当初面对相国时的感觉。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生杀大权被对方握在手中,不管怎么说,此时的聂倩在面对苏既明时早没了初见时的底气。
——我还是喜欢你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苏既明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说道:
“所以我让聂先生向相国汇报的事情,聂先生也并未照做?”
听到这话,聂倩并未回答,只是抿了抿嘴,头更低了些。
苏既明知道对方并未真正的认错,心中还存着那股傲气。
但越是如此,他越要打压,磨平对方的棱角。
他只是平静地开口道:
“我在问你话,聂倩。”
闻言,聂倩身体一顿,她的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指尖微微发白,那是心中的紧张和不安正在通过这细微的动作流露出来。
良久后,她的嘴唇轻轻地颤抖,开口道:
“未曾汇报相国。”
听到这话,苏既明笑了出来,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夜雀,告诉聂先生。”
“依照夜侍的规矩,阳奉阴违,欺下瞒上者,当受何刑?”
一旁的夜雀闻言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
“服用抑功散,内息收束,运功收敛,杖责一百。”
服用了抑功散后不抵抗,让药效扩散至全身,哪怕是第六境也能在短时间内失去功力。
若是再将内息收束,那就真的与普通人无异了。
听到这话,聂倩身子一颤,最后还是咬牙说道:
“聂倩愿受此罚。”
第六境的武修者身体早已经不同于常人,他们的骨骼、经脉和肉身都经过无数次的淬炼,早已强韧无比。
虽然可以压制武修者的内息,让他们丧失短时间的武力,但对于像聂倩这样的高境武修来说,抑功散只是让她暂时失去运用内力的能力,但她的身体素质依旧在。
一百下的杖击,普通人可能会受不了,但对六境武修而言,最多也只是皮外伤,不会真正触及到她的经脉和内脏。
甚至在她重新聚合内息后,这些伤势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相较于此事被告知相国而言,身体上的那些惩罚或痛楚对聂倩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然而苏既明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看向聂倩,轻声开口说道:
“聂先生,若我将此事告知父亲,你觉得最后的责罚会只是杖一百么?”
闻言,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手心不自觉地沁出了汗,虽然努力地咽了口唾沫,但喉咙的干涩依旧难以掩盖,良久后,她颤声说道:
“还请世子恕罪..”
相国的权威和手段,早已深入人心,任何失职或疏忽,后果都不堪设想。若是此事被相国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导致一城失守,那就不是杖责一百的事情了。
那会是比死更惨的结局。
想到那种可能,聂倩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听到这话的苏既明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笑意,但他面上不显,开口说道:
“既然聂先生这么说了....夜雀,将抑功散与敏灵液砂拿来。”
敏灵液砂...涂抹在身上后会增强其感知度。
这是六扇门用来拷问重要犯人的道具。
闻言,聂倩心中一颤,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默认了对方的做法。
夜雀看向聂倩,眼中闪过些不忍,但还是说道:
“是...”
...
厅内的灯光昏暗,略带些冷意。
聂倩的脸色有些苍白,服用过抑功散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功力正在散失,这种感觉让她的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安,紧接着,她咬了咬牙,将自己的内息也撤去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被敏灵液砂涂抹的部位变得敏感了许多。
她的手脚被粗糙的绳子捆绑,看起来异常突兀,敏灵液砂的作用使得她的皮肤变得红润和敏感。
苏既明的手中拿着棍杖,看向夜雀,开口说道:“夜雀,计数。”
少女点了点头。
紧接着,聂倩感觉自己的臀部被猛击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痛感传来,让她不由得咬住了下唇,眼角沁出泪珠
“一。”夜雀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随着计数的声音不断传来,一阵阵痛感汹涌,让聂倩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强咬住自己的唇,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闷哼出声来。
“三十...”
声音再度传来,聂倩已经感觉自己意识模糊了。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的。
聂倩只感觉自己的痛感逐渐消失,在长时间的痛感加持下,她的感官已经变得混乱了。
这种痛感逐渐的异化,似乎是触发了大脑的某种保护机制。
她紧咬下唇,脚趾蜷曲,脸上的苍白也逐渐变得红润。
隐约间,她听到了“一百”的声音传来。
接着,聂倩的意识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
屋外的晨光尚显朦胧,初升的太阳似乎还未从地平线完全露出脸颜,只散发出淡淡的金黄,在薄雾中穿梭,为天空涂上一层淡淡的浅色。
与外界的寂静和幽冷形成鲜明对比,屋内则是一片暖意。燃起的熏香逐渐在空气中弥漫,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座小型的壁炉,火苗跳动,木柴噼里啪啦地响着,散发出温暖的气息。它将房间内的冷气驱散得无影无踪。
聂倩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眼看到的便是苏既明的身影。
苏既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醒来,开口说道:
“聂先生终于醒了。”
聂倩的眼神下意识闪躲,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既已责罚,聂先生犯的错便被揭过了...我不会告诉父亲。”
面前的男子轻声开口,顿了顿,接着又说道:
“只是,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话落,聂倩便见到对方拿出了一项像是项圈似的法器。
那是万兽环,用以驯养妖兽之器。
看到这里,聂倩便知道了对方做这么多事情的原因。
不只是为了国公府,更多的反而是为了敲打自己...
聂倩心中复杂,也不敢想自己到底是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还是因为自己的阳奉阴违对方顺水推舟做了这些事情。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完全颠覆了她曾经对这位世子的印象。
——事已至此,也没有退路可言了。
苏既明还未开口,聂倩便主动接过此物,环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脸色微红,咬了咬下唇,紧接着便开口说道:
“属下愿听从世子差遣。”
苏既明有些愣住了。
——怎么这么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