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蓟州都督府在出兵前的严密准备,草原人想要出征却是方便得多。
不过与其说是方便,倒不如说是散乱。毕竟和南陈不同,草原上没有什么严密的组织体系,几个大小头人聚到一起,这就是一个部族了。真到了要出征的时候,也就只是头人们派人骑着马,挨个去各家各户喊一嗓子而已。
而在这一声令下之后,那些骑着马挎着刀的草原勇士们就会赶往大营,聚在这些头人们的麾下,一起南下发财。
是了,发财,这才是草原勇士们愿意聚集起来的原因。
头人们可以抢到人口和地盘,草原勇士们能够抢到钱粮和奴隶,只要纵马南下,刀锋一挥,大伙就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当然,战斗就会有危险,甚至会丢掉性命,可是对于这些在漠北寒风中活下来的汉子们来说,这却是最为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烂命一条的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好失去的。此刻哪怕多抢到一点,都是赚的。
就像是被头狼所率领着的饥饿狼群一样,以刀锋作为獠牙的他们会拼命死咬面前的一切。
不过,就像漠北寒风中的狼群一样,青羊部中,也会出现几头不合群的狼。
“纥奚青已经擅自出动,把蓟镇打下来了吗?”
听着手下们传来的汇报,骑在马上的青羊部头人微微皱眉。
头人的名字叫贺赖角弧,是眼下青羊部中势力最大的头人,同样也是青羊部的实际控制者。如果说青羊部各个头人都是各自势力中的头狼,那么贺赖角弧无疑就是这群头狼中的头狼。
而眼下,身为头狼中的头狼,贺赖角弧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年轻的狼崽子在尝试挑战他的权威。
不过这种事倒也正常,既然身为头狼,那就必然会经常遇到类似的挑战。更何况这些敢于挑战头狼的年轻狼崽子,往往都是身强力壮,且富有攻击欲望的,能出现这种敢打敢拼的狼崽子,无疑是一个部族变得强盛的体现。
可唯一的问题在于,那個叫纥奚青的狼崽子,攻击欲望有些太过强盛了。
“年轻人有些太着急了啊……那蓟州的刘燕然现在怎么样了?给他跑了吗?”
“头人,根据前线的回报,刘燕然被纥奚青杀了。”
传令兵恭敬地汇报着自己得到的信息。
“一个照面就杀了,刘燕然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那倒是还好。”
贺赖角弧的脸色明显放松了一些。
和那些莽撞的年轻人不同,身为草原老狼的贺赖角弧却是知道某些厉害之处的——就比如这么多年下来,漠北草原都没有往南打过去,难道只是因为那南陈城防坚固,所以不想与之硬碰吗?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打烂城防虽然困难,但对于漠北勇士们来说却并非是做不到的,实在不行,用人命去堆,也总能将那些孱弱的南人打得大败而归——但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草原老狼,贺赖角弧却知道,攻破城防,可不意味着战争就此结束。
与之相反,战争到现在才刚刚开始。
安插在边疆都督府的统兵都督,每一个都是被南陈朝廷精挑细选出来的强者,在担任都督之前,就必须要有能够掌握血煞兵刃的坚定意志——而在这之后,只要给他们一个充足的杀人理由,他们就可以将那份凶戾的血煞之气化为己用,踏入到下一个层次当中。
如果说掌握血煞兵刃,能够带来非人的勇力,那么在进入下一个层次之后,他们甚至会得到某些,非人的能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已经逐渐踏入非人的怪物,只需要杀人,就能变得更强。
面对一座坚固的城池,大军或许还能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面对一个只靠杀人就能变强的孤魂野鬼,偌大的军势反而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靶子,而那些悍勇的士卒们,也会变成滋润那个怪物的养料,让它在杀戮之中变得更凶,变得更强。
所以如果蓟镇城破,但是刘燕然却逃跑无踪,那就是最坏的局面,甚至是比不出兵都更坏的局面,只因为谁也想不到一个只用杀戮就能变强的怪物,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那对整个青羊部来说都会是一场噩梦。
好在,那刘燕然终究还是死了,死的干脆。
这样,青羊部原本预备出来,用来针对这位刘都督的手段,也就可以继续藏一藏了。
或者干脆用在那个叫纥奚青的毛头小子身上。
“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种水平,那个叫纥奚青的杂种小子,倒也能算是天生英才了。”
战马上的贺赖角弧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对身侧几位头人说着。
“只是还需要敲打一下,让他明白明白,这世上的道理。”
“确实。”
“得敲打一下。”
“年轻人还是不能太气盛。”
其他几位青羊部的头人们,也纷纷点头称是。
很明显,对于纥奚青这个自比天空的狂妄小子,这些青羊部的老人们,也早就积累了许多不满。
青羊部需要的是看家的狗,不需要白眼的狼。
“那就这样定了。那小子不是喜欢南人的文化吗?那就用南人那套不听将令的规矩,收拾一下吧。”
于是,几个头人三言两语之下,纥奚青的命运就已经被确定了。
既然蓟镇城破,那大军也就不用非得等待三天的筹备再出发了。眼下青羊部真正需要做的,反而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趁着蓟镇兵力空虚的机会,吞下整个蓟州。
也正是因为如此,和原本计划不同,仅仅只是第一天的夜里,青羊部便点齐兵马,开赴蓟州。
怎么可能再等三天的时间,三天下来,足够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在蓟州吃肥了。要知道作为四战之地的蓟州人口虽说不能算多,但也不能算少。真给纥奚青杀上三天……那青羊部再想要敲打这小子,未免也要多费一番功夫。
可就在青羊部这边连夜开拔,准备给纥奚青来点“来自长辈的小小教训”时,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你是说,我们的士兵被杀了?”
中军之中,骑在战马上的贺赖角弧听到游骑传回的汇报,惊得差点揪掉胡子。
“怎么回事?难道说刘燕然其实没死?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在谎报军情?”
“不,不是刘燕然……起码看起来不像。”
狼狈逃回来的草原游骑努力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骑满身是血的人影。
还有那一道,炽烈如火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