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现场所有的压力都落到阿骨打肩膀。

    他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心中疑惑，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

    难不成，因为没能拦住秦无双的元神外逃，魔主真打算责罚？

    他就是说一说啊。

    秦无双的元神外逃，不是阿骨打故意放跑。

    否则，他没必要在问天宫搜捕秦无双的下落。

    心中想着这些问题，阿骨打听见魔主低沉而浑厚的磁性嗓音，“你以为治理天下需要靠什么？”

    他神识扫过周边，没有其他人，魔主显然就是在问他。

    有水无月的问题铺垫，再问他这个问题，总觉得没什么违和感。

    阿骨打恭敬道：“靠魔主强大的力量。”

    “那是打天下，治理天下靠的是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

    白玉京双手背负在身后。

    此时，头顶月光洒落在肩膀，他的阴影投射向地面，遮住跪地的阿骨打。

    “防御外宫是水无月的职责，和你无关。

    还是说，玉京向你下达过追击秦无双的命令？”

    嘶，阿骨打总算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他光想着击杀秦无双带来的功劳和信任，忘记影密卫的职责。

    影密卫没有统领或魔主命令，不得擅自离开承影宫内。

    他显然破坏了规矩。

    哪怕出于好意，不被魔主认可的话，那就是罪。

    阿骨打果断选择双膝跪地，头重重磕在地面道：“属下并未得到白统领的命令，请魔主责罚。”

    白玉京没有回答。

    他担任魔主有些日子，深知，沉默比训斥更能让人感到畏惧。

    人自我脑补的恐怖超越世上任何责罚。

    街道变得寂静。

    静到令人畏惧。

    阿骨打头没有从地面离开，拿不准魔主态度，心中升起一丝丝焦虑。

    又强行将焦虑按下。

    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每一秒都让压力增加，仿佛在黑暗之中，有雄壮的饿虎流着口水在他身边徘徊，思考从何处下嘴。

    阿骨打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

    “记住你此刻的恐惧，以后不要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恐惧当中。”

    “谢魔主大恩！”

    阿骨打大声回一句，身体变得格外放松，恭声道：“属下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嗯。”

    白玉京没继续站在空中吹风，脚一蹬，直奔天都峰的问天殿。

    阿骨打继续跪了一会，没有听见动静，神识往周边一扫，确认魔主离开。

    他才敢起身，晚风吹过身体，额头、后背升起明显的凉意。

    手一抹额头的冷汗。

    阿骨打心有余悸，以前待在远方能够轻易指点魔主如何。

    直面这位，才明白什么叫恐怖。

    服月芒九重的修士在魔主面前，不到三息就身死道消。

    秦无双拼上性命的攻击，也不过是消灭一堆无用的建筑物。

    阿骨打深吸几口气，以后行事要小心，务必要牢记谦卑。

    大事未成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

    长明灯的光芒洒满书房。

    淡淡的熏香从白兔香炉口中升起，逐渐飘散在空气。

    水无月面容清冷，端坐在太师椅上，身前摆开奏折，心里陷入沉思。

    不是思考天下的含义，她在想魔主刚才使用高阶法器。

    以往魔主对法器都是不屑一顾，现在选择用法器，不是好事啊。

    只希望不是那种针对魂魄防御的高阶法器。

    水无月眼眸闪过一抹忧虑，随即压下，魔主是否使用法器，属于她无法干涉的事情。

    她只能管住自己能做好的事情。

    视线回到空白的奏折上面，脑中思考魔主询问天下二字的含义。

    想要让她交上什么满意的答案？

    水无月抬手，白皙似雪的手指和墨块形成鲜明对比，轻轻研墨，借着这样的动作让自己静心。

    天下。

    简单的二字，想要做出具体的解读，却又不是简单的事情。

    天下指东境的大地？指天材异宝？

    或者说，指人！

    水无月眼眸闪过一丝明悟，忽然理解魔主询问自己天下的含义，原来是想要询问她治人的方法。

    此次天都皇朝的改革，仅涉及到普通百姓和集中物资管理，却没有出台针对修士的法令。

    法不加于修士。

    这算正魔两道的共识，但这个共识又有很大的区别。

    正道没有出台相应的法令，却以道德、礼仪，约束门下弟子的行为，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及好与坏的定义。

    魔道讲究弱肉强食，以回归本性为名，释放自己的兽性。

    三观和道德皆是崩坏到极致，生活糜烂，简直就是一群“兽”。

    想要让他们懂得礼义廉耻不可能，却可以用严酷的法令约束他们。

    水无月想通这一点，迅速在奏折写明自己对天下的看法。

    ……

    次日。

    白玉京坐在椅子上，看的第一份奏折就是水无月所写。

    她的字带有几分空灵、飘逸，不似凡人字迹，具有让人看着就舒心的美感。

    人如字。

    字如人啊。

    白玉京心中夸了一句，她和风千滢的字都很棒。

    眼眸扫过水无月奏折的内容，原以为很水。

    结果满满的干货。

    他脸上闪过些许惊讶。

    昨晚就是随口一说，想要故弄玄虚装个逼。

    水无月居然洋洋洒洒写出三千多字的看法。

    制定针对魔道修士的法令以及立法的必要理由。

    主要核心就是剥夺各宗门处置弟子的权力。

    弟子犯下任何罪都要先上报问天宫，由问天宫派人定夺弟子的生死。

    其次，各宗门需要遵守天都皇朝颁布的道德法令，禁止以往的陋习。

    白玉京清楚这套法令将大大增加问天宫的权力。

    不过，提出的人是水无月，该不该推行，那就是另一回事。

    对方在堕观音到达东境时，推出这种容易激发底下宗门不满的法令。

    白玉京不得不怀疑，这位别有用心。

    “下月初的宫内会议上，我会让众宫主讨论法令执行的利弊，你做好准备。”

    “是。”

    水无月心中松一口气，看来自己猜对了。

    “下去吧。”白玉京让她退下，低头批阅奏折，也在同时关注菖蒲宫的动静。

    希望武桂、梅凌霜能得到有关邪皇尊死亡地点的消息。

    争取在月底前解决堕观音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