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县,七里村,农户白家
天还没亮
一个穿着补丁葛布衣,踩着草鞋,腰带上别着一根树枝,麦黄肤色的少年在清点家中的稻谷。
少年名为“白根”,家有三十亩薄田,今年春耕夏耕两轮播种,两轮收割,又缴纳完田税,家里便有了67石稻谷。
而他家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位兄嫂,其它亲人则是因为各种天灾人祸接连逝去。
家庭虽然不幸,但白根还是和嫂嫂好好过日子。
此刻,白根就在清点着今年的收成。
这67石谷物里,要留36石要作为自己和嫂嫂一年的口粮,此外还要保留3石作为来年的稻种。
因此能作为商品,售卖给它人的稻谷,只有28石。
再按照今天收粮的行情,大概能有一千六百钱。
老实说,家里能有这些收成,白根本来是应该是高兴的,今年较去年,同样三十亩田,居然增产了8石。
想到这个,少年还真心感谢那位年轻的越王大人。
如果不是这位王上,在七月初,得神仙指引,及时带他们这些田间百姓抢险抗涝,那今年收成恐怕就不乐观了,恐怕要腰斩。
然而收成如此,少年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今年六月的时候,他的嫂嫂借钱了。
三个月后的今天,连本带利,要还的数额很高,有5000钱。
少年春耕秋收,到头来只赚了一千六百钱,根本填不上这个窟窿。
这让少年既焦虑又内疚,因为嫂嫂借钱,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少年不免回忆起,六月的时候,自己在地里耕种,无意间居然从地里翻出一面青铜镜。
少年见那青铜镜做工精美,镜面光滑,人像清晰。
以为是捡到宝了,少年兴高采烈的带回家,打算等过几日赶集,把铜镜卖个好价钱,补贴家用。
可坏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第二天,少年感觉全身虚弱,就像染了恶疾,脑热昏厥,床也下不来,地也耕不了,整個人浑浑噩噩,全身上下都在疼。
少年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是嫂嫂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家里的牛,包括那枚镜子,到处找郎中,买药材,买补药。
这前前后后花了好多钱,甚至借钱,少年这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命是捡回来了,但家里也穷了,还欠高利债。
少年现在就愁着还钱的事情。
上哪能找钱填这个债窟窿呢?
少年思索着同时,手头上则是将稻谷装入麻袋,放入推车。
27石的谷物,约莫两千斤,是不小的重量。
家里没牛了,少年今年也才13岁,从村到县有九里的土路,赶路并不轻松。
但少年并不担心,因为自从病好了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力气莫名变大很多。
也正因如此,在耕牛都没有的情况下来,他一个十三岁少年,一个人就拉着田犁就能耕种好30亩地。
可力气大除了耕田外还能有什么用呢?钱不够就是钱不够。
少年沉闷着脸色,将谷车推到主屋门口。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少年先停放好车,推开木门。
茅草木板搭建的屋内,一个年轻妇人,正在用干净麻布装着昨日烙好的锅粑,这是准备在赶集路上吃的。
少妇听到声响,转过身来。
她名叫李螺,说不上有多美貌,就是皮肤白净,眉眼匀称,圆脸蛋,谈吐间会露出很白很整齐的牙齿。
此外,就是乌黑眼眸下有着一点泪痣,倒是添了几分风情。
体格偏矮,堪堪少年的个头,不过前后丰韵的地方将简朴的衣服撑起。
若是在这十里八乡,称一句俏妇人也不为过,但要是和县城的潇湘馆里浓妆艳抹、柳腰款摆的姑娘比较,那就不够看了。
唯一能称道的就是那些风尘女子不具备的良家少妇的气质吧。
不过在少年白根眼里,自家嫂嫂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见嫂嫂看过来,白根张了张嘴,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并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在空气中描绘出一张纸的模样。
少年是一个哑巴,从小就是哑巴....
但少年的手语,作为亲人的李螺大概是能的明白的。
想了想李螺便问道:
“是要田契?”
她的声音也有水乡女子的甜腻味。
白根猛地点点头,他要表达意思就是这个。
现在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那三十亩薄田了。
少年算过了,他家一亩田,应该能卖450钱,卖八亩地就能填上欠款。
剩下二十二亩地,或许满足不了家里往后耕作需求,但少年可以在自耕的同时,给别人卖力气,当半个佃农,又或者给官家屯田拓荒。
反正他现在不缺力气。
然而李螺却神情一黯,似乎有些不是滋味,沉默一二,李螺勉强的笑了笑:
“也不用卖家田,钱还不上的话,嫂嫂去给人家....打‘短工’就好。”
在说“短工”二字的时候,她声音顿了顿,有点难以启齿。
少年早熟,虽然不及弱冠,但也知道嫂嫂口中“短工”的意思。
脸上浮现恼怒的神情,无法用声音表达想法,少年急躁的挥舞着双手,还躲了躲脚,表示自己不愿意。
少年双亲去世的早,是嫂嫂拉扯着自己长大的。
长嫂如母,哪有看着自己母亲受欺辱的道理啊?
少年意气,绝不接受这种事情!
李螺看着少年激动起来,赶忙软声安抚道:
“我不去就是,我不去就是了....”
少年这才平复下来,从家里取出田契。
李螺小声的叹了口气,少年却听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觉得自己没本事,又穷苦,亲人还受欺负。
郁气和不甘在少年心中积累。
这时候李螺也将打包好的锅粑交给少年。
作为朝夕相处的亲人,李螺能看出少年的心事,她用柔柔弱弱的声音嘱咐道:
“去县后,咱千万不要和人起争闹,有委屈就忍一忍,别像上次一样,把人打的鼻青脸肿,你要惹出人命,我该怎么办?”
李螺说的是半个月前,有三个地痞无赖上门讨债。
讨债的时候,那三人说话轻浮浪荡的很,结果把白根惹恼了,把这三人全都暴打了一顿。
这可把李螺吓坏了,直至现在都心有余悸。
但白根却抽了抽鼻子,似乎有点叛逆的样子。
明明自己力气都变大了,更强壮了,凭为什么不能把那些欺负自己人报复回去?
知子莫如母,又是长嫂如母,李螺哪看不出少年的心气?
又补充一句:
“家里就你一个男丁,你要落了官司,被抓进去了,嫂嫂一个女子,是会被‘吃绝户’的....”
听到这个,白根脸色纠结,他自然是知道“吃绝户”是什么意思。
吐了口郁气,少年这才点了点头,保证自己绝不会惹是生非。
李螺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在离开家前,先去家中供奉牌位上拜了拜。
供奉在最上面的一尊神仙,赫然是一块鹅卵石。
这是指点越王那石头神仙,湘湖附近村子都传开,这石头神仙,是可以保收成,避灾祸的!
所以李螺和白根出门前都拜拜,希望石头神仙能庇佑。
.....
太阳的位置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到了正午的时间。
湘西县令,乔氏嫡子,乔元瑜听闻越王殿下,又是心血来潮要去街道上逛逛。
这下,他这县令连公事都不办了,从衙门风风火火赶回乔家。
“殿下若是要出行游街,那不妨由下官陪同一二?”乔元瑜紧张问道。
王歌似乎想了想,最后点头道:
“也好。”
乔元瑜暗暗松了口气,有自己陪同情况下,应该不会出岔子吧?
可就他这么想的时候,猛然注意到殿下眉头上挑,像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似的,嘴角微微上扬。
乔元瑜才放下的心,猛然一提,不知殿下为何发笑?
然而在王歌明灵之眸眼里,他隔着两公里,就看到街道上有一男一女,正在粮店里。
那是乔修绪的目标,王歌注意到了。
而女子并无奇特,可男子身上就有问题了
王歌眼睛微眯,用明灵之眸看到那男子身上隐隐有着一头异兽虚影。
其状人面,羊角虎爪,背部尾部皆有鳞甲,十分奇异。
从石胎灵猴上共享生而知之的特性,让王歌看了一眼,便知晓了这异兽的名字:
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