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把锦盒搁进了网兜里,对黄华一本正经的说道:“哥,你这话对我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上古台那去说。”
黄华一脸我又不傻的表情:“这话也就私底下跟咱俩说说,哪能上领导那去说,再说,说了他也不会给你发台电视机的。”
江山点点头,可千万别发。
看着黄华又把日记本拿了出来,江山也从黄书包里抽出了一个笔记本。
“哥,从今天开始,我也准备写日记了。”
江山翻开本子,第一面已经写下了两行字,是他刚得到2块、5块的台词费时,雄心万丈记下的账目。
撕掉,准备开始写日记。
黄华听得点点头,觉得江山做得很对:“每天写一点,过两年再回头看时,会有收获的。”
江山抓着笔,第一天就不知道该写啥:“就怕哪天没东西写,就断了。”
黄华是这一块的高精尖:“那你就把当天花得帐记上,实在不行写一、两句话也是好的。”
江山看了眼刚刚撕掉的那一页,吭吭哧哧的写上了一句话:打今起,正经人开始写日记了。
合上,睡觉!
第二日,燕京的天更沉了。
眼看就要变天,趁着上午还有些时间,浦江的一行人在江山的建议下,赶紧出门。
古铮铮有点意外:“没想到,小江年纪轻轻还挺顾家的。”
黄华倒觉得合情合理:“难得来燕京一趟,是该带些土特产回去。”
于是,燕京布料商店、新华国儿童用品商店……
衣服、布料买了好几身,土特产倒没见买多少。
只买了几包燕山板栗、燕山果脯。
来时江妈给装得满满一兜吃货,回去时变两兜。
1978年的京沪线,往返都是早中晚三趟车。
当中午12点半,江山踏进卧铺车厢时,忍不住:“呦,还是软卧!”
张路也是第一次进软卧,但嘴上却要强调一下:“这可是高级领导和外宾才能进的车厢。”
“咱古台不就是高级领导嘛?”江山向着古铮铮,扬了扬眉:“就该这规格。”
“来的时候古台也能买到这标准的票,”张路强调道:“还不是想和咱们坐一块呗。”
古铮铮白了张路一眼:“就你话多,把相机放好喽。”
四张上下铺,都铺着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巾。
窗户上居然还挂上了白色的蕾丝窗帘。
江山没在多说什么,他早有打算。
摘下黄书包后,往小桌子上一搁,水都没去接一杯,就翻出了小人书的画稿,画了起来。
包厢里的其余三位,本以为能在回去时坐在一块,聊一路。
没想到,江山给来了这一出……
黄华看了眼另一张下铺,识相的攀上上铺,又宽又舒服,包盖一翻也拿出本书来,捧在手上又记又划。
此情此景下的张路,稍稍撇了古铮铮一眼。
下一秒也利索的挂上了相机:“古台,我去车厢走走,看看这趟车上,有什么可以拍下的新闻新气象。”
“嗯~”古铮铮的脸色柔和了不少:“去吧,注意相机安全。”
江山的《赤壁大战》还有六张就要完稿了,本以为这一趟燕京之行,哪怕一天画上三张也能完成。
没想到,一笔都没画。
打看见软卧车厢的第一眼,江山就决定,不画完不停车。
渐渐的,包厢里的三位从一上来的没事找事,到后来竟都忙得直不起腰了。
工作启划、工作总结计划、《论摄影的技巧》……一个比一个投入。
夜幕下,奔驰的包厢内。
已经工作了半天的古铮铮,拿起了江山的《赤壁大战》。
一会看看画,一会看看江山。
忽然间,想把小江同志彻底留在电视台的意愿,更加强烈了。
江山却如入定后的老僧一般,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
每一页构图,每一处落笔,都已经刻在脑中,他只要专心的画、画、画……
最后,直到江山画完最后一笔,躺下时。
包厢外的走廊上,张路仍坐在折叠凳上专研着手中的《新闻传播与角度》。
……
浦江市。
在燕京沉了一天的雨,回浦江倒落了下来。
上午快九点时,一手提一只大网兜的江山,终于走进了安和街的51号小院。
兴冲冲的对着家门,喊了两嗓子,没人应声。
江山:“……嗯?”
这个点,江妈怎么也不在家?
“别叫妈了,”
李若诚推开家门走了出来:“从燕京回来了?”
江山顺手接过老人提溜在手里的折叠躺椅,搁地上支起来。
“回来了,这不,”江山从网兜里拿出一包板栗,一包果铺:“给您和李姨带的,好好尝尝。”
“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李若诚伸手接了过去,看了一眼:“这板栗不错,我挺爱这一口。”
“李叔,”江山也不跟李若诚见外:“我把这东西先搁您屋里,好几天没去译制厂了,得先去看一眼。”
李若诚点点头:“赶紧去吧,要我说,你那什么印刷厂的活干脆就别干了。”
“我哥也和我提了好几次,”江山边往外走,边说道:“李叔,一会看见我妈,记得让她把东西提回去。”
李若诚对着江山的背影,扬了扬手:“一会我都给你吃喽!”
二十多分钟后,江山终于出现在了浦江译制片厂里。
一想到,胡啸看见自己的笑脸,先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
等江山一路走到厂长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时。
却看见导演杨白和翻译组的组长吕一,正扒着门缝听墙根。
于是,他也悄悄凑了上去。
吕一惊了一下,等看清楚来者后,立刻笑了起来:“来了。”
江山:“嗯!”
“嘘,”杨白小声嘘道:“想听,就别出声!”
江山默默点头,贴在房门上。
“别就是露了两点嘛,”胡啸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出来:
“之前当内参片时放得好好地,怎么现在重新录制后就给剪了?”
“……”
房间里除了他的声音,没再传出其他的,江山估计胡啸正在和对方通电话。
“你们剪片也应该分一分轻重,”胡啸的声音继续高亢:“《苦海余生》里这个赤果的镜头,才是苦海的点题之镜。”
电话:“……”
“这一船的人对余生满怀希望,在前往古巴的船上,这個女孩还常常在甲板上跳舞……”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江山仍可以听出,胡啸的声音虽充满怒气,但这股子怒气却在逐渐压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恳求。
胡啸继续对着电话的那一头苦口婆心:
“结果等一船人到了古巴后,古巴那边却死活不让这船人登岸,这就意味着这船人,回去就得进集中营。
结果,接受不了现实的女孩全身赤果的自杀了,随后她的母亲也跟着疯了,这才是一部悲剧的高/潮,你把这个镜头剪掉,观众连她妈为什么疯了都不知道。”
电话:“……”
贴在门外的三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都已经明白,胡厂长的怒气源自何事,原来又是一部辛辛苦苦译制出来的电影黄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你要敢“黄”,就彻底让你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