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雪后初晴。

    两条深深的车辙，零落的马蹄印，将白雪碾成了污秽。

    宿鸟惊飞，震落一蓬松散的雪。

    “唏律律！”

    马儿在雪地里打着响鼻，不安地撅着蹄子。

    马车里，杜祐谦探出头左顾右盼。

    杨玟宛笑问：“贤弟在等谁？”

    “没等人，我只是随便看看。”杜祐谦笑着说。

    那个女人……没有来。

    也不至于说失落，只是，杜祐谦确实有那么一点，只有指甲尖那么一点，牵挂。

    三年前，林莎突破了先天。

    而杜祐谦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没有重新修炼到先天境界。

    于是，她用武力胁迫杜祐谦，让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杜祐谦被迫和她……

    不提了，过程虽然简直灵魂出窍，人间极乐。

    魔门妖女，果然厉害！

    但是一哆嗦之后回忆起来，那都是屈辱的泪啊。

    而在那个鸳梦重温的晚上，她告诉了杜祐谦她的身世。

    还说，既然杜祐谦笃信仙道，那么她也要试着相信，打算去寻仙。

    杜祐谦也是在那个晚上，才明白她为什么分明有一身上乘的魔门功夫，而又似乎没在魔门组织中。

    同时也理解了她复杂的心理，理解她当初为什么会激烈地自刎，而后来为什么又对自己恋恋不忘。

    这一夜后，林莎就消失了。

    杜祐谦相信，她肯定没死。

    毕竟，这世界上能威胁到一个先天宗师的存在，已经不多了。

    而修真者呢，大多不会来到凡俗地域，即使来办事，也是匆匆忙忙来了就去。

    要知道，稀薄的灵气是会让修士境界倒退的。

    据陶老道所言，那些各国皇室的仙师供奉，都视来凡间坐镇为苦差事。

    只是为了宗门气运，而不得不为。

    每隔几年，都要换一批人。

    否则，除非是结丹老祖亲临，才可以锁住一身法力，不至于修为倒退得太厉害。

    因此，杜祐谦觉得，林莎应该是别有一番际遇。

    说不定，真被她找到某处福地，或是散修道场，开启了她的修行生涯了呢？

    杜祐谦可是记得清楚，林莎绝对是有灵根的，而且感觉灵根不差，或会是中品乃至上品呢。

    而现在，自己终于也要去见识汉国的修行界了，杜祐谦心里充满期待。

    希望各自安好吧。

    马蹄声再次响起，泥水和融雪被抛在后面。

    ~~~~~~~~

    “大哥，就是这里有修行者吗？”杜祐谦仰头，眺望那连绵不绝的险峻大山。

    此处是汉国西部，一条纵贯三千里的高大山脉成为汉国与唐国之间的天然国境线。

    此山脉，名为“玉昆山”。

    玉昆山南面，有一条大河“汉江”横贯东西。

    汉江之南，便是那猴儿所在的“五祝山”。

    在研究汉国地理时，杜祐谦就怀疑过，这玉昆山中应有洞天福地。

    杨玟宛遥指着玉昆山，“没错，有些事情，现在也该让你知道了。在每个国家背后，都至少有一個仙人宗门庇护。若是得罪了那仙人宗门，失去了庇护，便有亡国灭种的危险。”

    “我们汉国背后的宗门，叫做‘重玄派’，便坐落在这玉昆山中。贤弟你看，那山峰名为‘飞仙峰’，重玄派的道场便在山峰之下。”

    看着那白雪皑皑的山峰，杜祐谦好奇地问：“玉昆山中，就没有别的仙人宗门了吗？”

    杨玟宛摇摇头，“这，为兄就不知道了。仙凡有别，为兄虽然在凡间已是绝顶，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而言，却因没有修行灵根，难入其法眼，根本不会对为兄说太多。”

    “或许这玉昆山中确有别的仙人宗门，但凡人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杜祐谦见这位便宜大哥一脸的怅然，想来也是有过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回忆起自己上、上世，作为权倾吴国之人，却依然被那些仙师当做下人一般，呼来唤去的经历，杜祐谦大概能明白便宜大哥的感受。

    “走吧，贤弟。望山跑死马，若是我们不加紧脚步，今晚就要露宿在野外了。”

    “这倒也无所谓，能与大哥篝火夜谈，也是一桩乐事。”

    “咳咳！”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四先生”咳嗽一声。

    虽仍未说话，但这声咳嗽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最好不要露宿野外。

    事实上，杨玟宛轻车简从地送杜祐谦来玉昆山之前，他就极力反对过。

    杨玟宛作为三州总督，三州军民安危都是他一身所系，怎么能轻易离开大军拱卫呢！

    若是被晋国探得此事，派出三、五名先天宗师潜入汉国行刺杀之举，那该如何是好？

    如果杨玟宛重伤，甚至遭遇不测，总督府群龙无首，晋国势必趁势南下。

    很有可能会趁乱荡平三州，让汉国再无北方屏障！

    “哈哈，贤弟，看来今夜不能享受露宿野外，篝火夜谈的乐趣了。”

    杜祐谦笑道：“也好，不瞒大哥，其实我已经心急如焚，只想快点见到仙师了。”

    四先生对杜祐谦赞许地点点头。

    他们赶到山脚下时，已经是傍晚。

    因为怕暴露行踪，他们甚至没有将马车寄在附近的驿站，而是直接弃车，由车夫留下看守，他们三人徒步赶路。

    夜色降临，天上无月。

    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山林里没有虫鸣，野兽也大多缩回了窝里。

    除了他们沙沙的脚步声和簌簌的风声，四下一片寂静。

    “等等。”杨玟宛忽然止步抬手。

    他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两个耐克，狐疑地四下望了望。

    杜祐谦也几乎同时定住身形，一动不动，像是看到了美杜莎一样，突然就由活人变成了石雕。

    那种一刹那就由动到极静的变化，让人看都想吐血。

    因为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类能完成的动作。

    四先生讶异地挑了挑眉。

    他早就知道这位“邱公子”在练武，而且似乎天赋极高。

    但邱公子18岁之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哪怕这六年来勤练不辍，在他看来，也最多成为一流高手。

    所以他从未将“邱公子”放在眼里。

    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刚刚这个小细节，让他明白，“邱公子”的武功丝毫不弱于自己。

    甚至，有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臻至先天宗师了！

    自己竟然放任总督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一个先天宗师面前！

    若不是现在面临强敌，四先生会立刻砍下自己一根手指，以做警示。

    “是晋国人么？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伏击我们？难道有内奸？”杨玟宛疑惑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