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二河和李明发听讲话都听得晕乎乎的。
这俩人还觉得自己是出去看过‘世面’的,实际上和周围大部分一样,都一脸的迷糊。
听了半天只觉得人家说的挺有道理,说的啥都挺好的,可想到现实,为啥自己就不好呢?
难道是因为平时干活不够勤快?
燕二河甚至觉得自己这两天开荒地有点偷懒,都是以前偷懒成习惯的错,应该更努力点才是……
当燕长青站起来,俩人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退。
本来刚才燕长青就摆手让他们往边上站,现在又退一步,带动的后边人都往后退。
结果这点动静让屋里人注意到,等燕长青站起来说话,就被屋里的人听到了。
当时正说道理的那位就有点不乐意,大概是觉得到哪儿都是逢迎巴结的笑脸,现在被一小孩子扫了面子,抬手一指说道:“哎,那谁家的孩子,怎么说话呢?”
燕长青才懒得多说,当没听见,转身就走。
旁边听到他话的人已经下意识地挪动起来,给他让开路来。
实际上如果有点眼色或者度量大一点的,多半见人走了就该停嘴的。
但是有人摆谱摆惯了,一眼过去尽平川,芸芸众生如蝼蚁,懒得多动脑子,也可能是想表现一下,总之罗尖峰后边站着的一位,就叫嚷起来:“说你呢!那个小孩儿谁家的?你过来,没听到我们罗所叫你了?”
后边还啰啰嗦嗦一大堆。
燕长青心里一个卧槽马就斜着跳了出来。
他转身看了看周围的那些人,破棉袄还真不少,就算是屋里坐着的村里的,其实也都差不多,穿的是好点,但是脸都差不多,一个个看起来都沧桑无比。
实际上乡里人结婚早,别看有些早早就被人喊爷爷,可放到城市,他们都不一定到退休年龄。
不身处其中,很难理解啥叫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很难理解燕长青会有的莫名的恼火——这几個村子多年后被要求脱贫然后瞬间脱贫不是没道理的,而当时最让人无语的是,村里不许在自家养猪说有味儿影响不好,实际上村子附近建了个大养猪场,周围什么情况简直无法可说。
不过那时候村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某些小论坛贴吧的一些帖子一些照片,算是村里人最后的声音,虽然也没几个人注意。
燕长青清了清嗓子:“马上该吃午饭,吃了饭下午你们还得听这些压根听不懂的大道理,听完之后呢?等人家回家开会研究,估计等个十几年,问题就能解决。”
连二十年都不需要,问题就能解决。
这是实话,也是事实,虽然现在还没人知道。
也不对,好像过几年,地里有一年收成不太好,收电费一个人实在收不上来,需要多来几个人上家收东西抵电费的时候,大概是想要‘薄利多销’,电费降了一次,变成了每度电一块一毛钱。
再然后,就得等最后那次全国统一降价,一块一的电费直接腰斩。
……
燕长青说话的时候,屋里有些人已经很生气。
他说完有些沉默,然后就听到有人在说:“……这哪个村的,还想不想用电了……”
没理会屋里的人,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年龄大些的一个个脸色复杂,年轻点的则有些似乎是敢怒不敢言,还有那么几个人,隐约露出些担心来,也不知道是担心以后用不上电,还是担心自己……
想了想他才开口冲这些人说道:“今天问题不解决,以后十五年你们都得用高价电。你们一个月吃不上一顿肉,还得交几斤肉的钱,让别人吃肉……都自己看着办吧!”
这些人用了这么久,才鼓起勇气要说话,结果被这么一糊弄,下次哪还可能继续闹腾?
“你给我过来,谁家的,没人说话了咋了?”屋里有人在喊。
还有人在劝着。
“消消气……”
“他就是个孩子……”
“以大局为重……”
“不懂事儿……”
“刁民……”
“没人教……”
这特么没完了是吧?
燕长青转头手就是一抬。
可去特么的吧!
……
屋里院子里都安静了片刻。
然后忽然就纷乱起来,痛呼惨叫声,指责声叫骂声,声声入耳。
眼镜男嘴上肉眼可见肿了起来,还见了血,屋内瞬间乱了起来。
木偶人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结果他们那个从进门就一直当木偶人的头儿忽然转身,一脸关切地去扶被打的家伙,把两人迈出的脚步给挡住了,让两个怒气冲冲的人有些无措起来。
眼镜男旁边俩跟班是最慌的。
又是喊让人喊医生的,又是对着主人嘘寒问暖的,看着比亲爹受伤还紧张。
手忙脚乱之中,又想起来打人者,顿时抬头冲着门外张嘴。
一个叫:“你个小瘪……”
一个骂:“妈……”
门外一抬手。
话顿时说不出来了,变成了一连串的“咳咳咳……”
又动手了,屋内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复杂,最上位的那个急忙双手连摆:“大家都冷静,冷静点,咱们是解决事情的,不要打不要骂,打骂解决不了问题,冷静……”
没人拦燕长青,他打完还不满意,看人都不动,顺手给那捂着嘴的眼镜又来一下:“继续,来,骂我呀!谁骂我我就打他一个,要不要试试我能不能一下砸死他?”
旁边一个人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想挤过来,他一转头喝道:“滚一边去,想献殷勤给你爹献殷勤去,大伙儿也说你是个孝子。”
电工李有德当时就站住了,想动又不敢,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啥。
燕长青直撇嘴,啥玩意儿这是,对你亲爹亲妈你有这么勤快吗?
都懒得搭理这种玩意儿。
他说完就站那里,四下看着屋里人的反应。
仿佛他成了个感染源,随着他安静下来不说话,周围的人逐渐安静了下来。
就那么一眨眼功夫,整个院子都变得鸦雀无声……
只有上位那个一直在让大家冷静,他也不知道一屋子人都是因为什么站起来的,反正让大家赶紧坐下准没错。
还有咳嗽声,那俩个张嘴骂人的,石头扔嘴里了,还好石头有点大,没吞下去,不过也够他们难受的,估计牙肯定是能左右摇摆了……
燕长青看没人说话,扫视了一圈:“伱们争地垄争水沟的时候,都敢拿着锄头吓唬人,有贼来了你们都敢喊打喊杀,怎么这会儿都成了孙子?今天他们走了,以后十年你们都解决不了问题。你们不信,可以等着看。”
他看了看屋里各色人等,迈步进了屋,看着那张嘴里冒血额头有伤还双眼喷火的脸:“你让我进来,我进来了,那咱们就来说说。”
说着话他一掌拍在中间的桌子上:“我说的对不对,你们心里清楚。别扯什么大义扯什么上面的事儿,我就一句话,电费真是上面定的这么高吗?”
现场有些安静,那一巴掌声音不算大,但是挺沉闷,桌子有些年头了,一巴掌下去一圈的木刺都翘起来了。
“那也不能动手打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坐下来慢慢谈的……”没人接话,还得坐上位的那位开口。
“他们都没死。”燕长青觉得自己有理,低头看了看桌子,抬起头说道。“有人骂我,我打他天经地义!我给你们面子了,留了手没死人,这还不够吗?你看,我一个小孩,都知道打人不能一下打死,他收起钱来却不管别人死活,是不是我比他懂事多了?”
那肯定留手了,人没死不说,打嘴上牙都没掉出来,这孩子对自己人都那么狠,对外人居然还讲理……燕兴旺下意识地点头,然后觉得不对,老头本来黑乎乎的脸也看不出来红没红,赶紧假装不舒服咳嗽一下,挪了挪屁股端正了坐好。
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认为,下意识点头的居然不少。
而且小李湾的更多点,明显是李明发吹的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