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迟疑的百姓,这下再也没有了犹豫,近百万百姓自外七门蜂拥而入。
连京中的达官显贵都有些骚乱了起来。
陆炳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的狼烟,这才猛地醒悟过来。
宣府怕是真的跟俺答勾搭上了!
陆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宁玦。
“宁克终,这是逼着百姓给你立生祠啊。”
说罢,陆炳不再搭理宁玦,而是站在众人面前,朗声道:
“勿乱,依次入城,持我印信,速去东厂调缇骑协佐,自即日起厂卫接管五城兵马司。”
“贞卿,汝等速回军中,召京军布防!周老将军还请速速随我入宫。”
“宣府距京尚有二百里,朝廷有精兵驻防,俺答一时半会到不了京师,切莫自乱阵脚!”
简单部署了几句后,陆炳拨转马头,直奔紫禁城而去。
兵部、五军都督府、三大营,在听闻炮响后,几乎同时行动了起来,在京官吏也都纷纷赶往自己的衙署。
只有一些闲散荫臣躲在家中,带着家仆收拾东西。
陶家的情况便是如是,虽然陶师贤早就做起了准备,但是陶师贤也没想到俺答竟然来的这么快。
鞑靼终究不比大明,陶师贤还是决定让家人南下暂避。
“嗲嗲,囡孙怕。”
陶师贤随手将孙女抱上马车,还忘安抚道:“囡孙不怕,囡孙不是早就想吃黄公糕了吗?咱们这便回家去吃黄公糕去了。”
听到“黄公糕”三个字,小娃娃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陶师贤这才抬起头看着家仆吩咐道:“趁着没天黑赶紧出城,别走运河也别去保定,这会全是走水路去保定的,多带些人直接去武定府,等到了武定之后再等消息,若是情况不对便自沾化坐船走,到了海上便安全了。”
沾化本就是“复沾王化”之意,自唐以降,当地治则上岸制盐乱则下海为寇以谋生,现如今倒也成了陶师贤早先预留的一处退路。
“喏。”
将家人安顿好后,陶师贤这才稍稍定了定神。
目送马车出城之后,陶家的管家便直接凑了过来低声道:“老爷,情况有些不对。”
“何事?”
“方才烽燧未举之时,都察院的宁玦便呼百姓入城了,昨日周尚文又把家兵都弄来了京师讨饷,现在看来怕是周尚文跟宁玦那干人早有准备了啊。”
“老悖又欲坏我大事?”
陶师贤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逐渐阴鸷下来。
“找两个人,去东厂散点消息。”
管家懵然的看着陶师贤。
“老爷,咱们这会才散消息是不是太晚了?”
俺答都快打到京师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嘉靖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这会治周尚文的罪。
还得指望着周尚文退敌呢。
“不晚,就说他勾结詹荣,对太子图谋不轨,别的不用管,能让他去一趟东厂便可。”
“喏。”
陶师贤面露笑意。
旁的事情或许都没事,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说周尚文有异心,东厂无论如何也得去问两句吧?
缓步走回自家有些冷清的庭院中,陶师贤这才长叹了口气,悠悠道:“闹饷是吧,我让你这老东西闹个够。”
…………………………
无逸殿中。
内阁九卿早已入宫,当听到城外的“信炮”时,内阁九卿原本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俺答叩关而来,这事无论怎么看可都比搜套大多了。
此时嘉靖手中的铜锤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表情凝重的坐在龙椅上,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这班重臣。
这下形势逆转,整个朝堂上只剩周尚文一個人是明白人了。
虽然不知道东南的势家给俺答灌了多少迷魂汤,周尚文倒是乐的看这个热闹。
“哪位爱卿给朕解释一下,俺答怎就打到京师了?朝廷在九边的精兵良将呢?!”
“丁卿可在?”
嘉靖的目光陡然聚集到了兵部丁汝夔的身上。
丁汝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禀,禀君父,这几日臣一直在清查各处军仓,宣大亦未报讯,臣实是不知啊。”
经丁汝夔这么一说,嘉靖才想起来宣府还有一个翁万达。
“朕的宣大总督呢?宣府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臣已派快马赴宣府察勘,宣府驿马现已尽为贼所断,还需要,需要时日查勘,君父宽心,宣大防线固若金汤,必不至有失。”
“时日时日,在需要些时日,俺答是不是就要站到朕面前来了?!”
嘉靖一声咆哮,吓得丁汝夔拜倒再也不敢言他。
“臣万死之罪!”
“你们早就罪该万死了!去年大同的功赏,迁延至今不录,你们在等什么?等着天下掉银子砸到朕的将士们头上吗?!”
嘉靖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过周尚文倒也很是受用。
话都说到这了,周尚文自然是不敢再耽搁,直接起身道:“禀君父,臣有罪。”
听到周尚文的声音,嘉靖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下来。
“彦章有大功于社稷,何出此言?”
周尚文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陛下,老臣,老臣有精兵两千,日前已经抵京了,只是没带甲兵。”
嘉靖疑惑的看着周尚文。
“来京作甚?”
“还不是姓严的那老……相公,一直压着大同的功赏不录,咱没脸回去,只能让将士们来京城找严阁老要了。”
“本来臣是想让他们一块去严家吃上几天白饭的……”
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强忍着些许笑意。
嘉靖也忍不住笑道:“严阁老是有钱,但你周彦章直接带了两千五百人来,岂不是要把严阁老吃穷了啊。”
闻听此言,严嵩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让皇帝夸你有钱可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老臣,老臣,家中只有些祖上积产,这,这,难啊。”
嘉靖懒得搭理严嵩,只是听到周尚文的兵就在京师,心也稍稍定了些许。
“行了,严阁老,朕又没说是你贪赃枉法所得,慌甚?”
此话一出,严嵩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臣有罪。”
嘉靖没有搭理严嵩,而是兀自起身。
“彦章,告诉底下的将士们,严阁老家没有几斤米,朕有。”
“京师也有足够的甲胄兵刃,只要他们能御敌于京师之外,朝廷万不会亏待了他们。”
“有功的,便先赏了,阵亡的便先抚恤了,内帑拨银子。”
周尚文赶忙拜倒:“老臣代娃子们谢过君父。”
廷议到这里,城外的信炮声再次响起。
嘉靖的表情再次凝重。
“众卿且去安置百姓,勿生骚乱,京师有粮,有饷,有朕,天塌不了。”
“喏。”
只是在众人走后,原本站在嘉靖身后的张佐迟疑了许久,最终却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毕竟周尚文现如今关系到京师存亡,待明日去请周尚文问清楚再上报君父也不迟,心里这么想着,张佐便也离开了无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