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陈子昂苦笑说道，“我觉得西川美惠……不能称之为蠢。”

    “她只是现行的动保主义和不合理的法律条文的受害者，想要打破现状但又没有什么好方法，所以最终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稍等。”夏青瑜打断了他，脸上是“你在胡说什么”的皱眉表情，半晌才道：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动保主义吗？”

    “动保主义，就是保护动物……”陈子昂试图努力解释，搜肠刮肚了片刻，“算了，您……青瑜你来说吧。”

    “动保主义，是‘个体原子化’的产物。”夏青瑜叹气说道，脸上的表情已经换成了“这怎么还要我来解释”，“也是现阶段一种必然出现的社会思潮。”

    “旧时代的人就像分子，被血缘和宗族团结在一起，这种结构并不利于集权和资源整合。所以在步入原子能时代之后，精英阶层将底层群众进行了原子化改造，用极大丰富的物质和文化商品，去满足他们的各种需要。”

    “不需要面对面，因为有社交工具；不需要出门，因为有微博和短视频……随着各种层次的需要被满足，人与人的往来交互也急剧减少，自然导致他们开始缺乏同族认可。”

    “用你可以理解的话说——他们不在乎其他的人类，无论对方是千里之外的乡巴佬，还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一家，只要不熟，就不在乎——这便是‘个体原子化’。”

    “所谓的动保主义，将动物保护置于他人利益之上，并非是因为他们更在乎动物，而是因为他们不在乎陌生人。流浪猫狗还可以喂养和抚摸，至于那些不认识的同胞，对这些原子化人类而言，不过只是个冷冰冰的概念罢了。”

    “当然，动保主义跟西川美惠的悲剧，并没有任何哪怕牵强附会的逻辑关系。我对你非常失望，但考虑到你的智力水平，我可以再给你一次表述的机会。”

    陈子昂哑然半晌，思索片刻，说道：

    “好吧，我纠正一下。西川美惠的悲剧，来源于不合理的《生态保护法》。”

    “正确。”夏青瑜淡淡点头。

    陈子昂松了口气，只听见她又揶揄说道：

    “毕竟我已经给出了这么明显的提示，如果再听不懂那可能就要去做智力测试了，你说对吧？”

    “青瑜。”陈子昂在心里默念数句“不跟女人计较”，随后便认真问道，“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就是这个《生态保护法》，和西川美惠的愚蠢之间的逻辑联系，什么的？”

    “《生态保护法》。”夏青瑜呵呵起来，虽然那微笑背后的含义更加接近于讥讽，“签订于第二代总督石锦堂时期，是高天原星区为了加入联邦星际贸易联盟，跟精灵谈判后签订的一揽子协议里的其中一个法案。”

    “告诉我，你如何评价石锦堂？”

    “呃，根据教科书、学术界和民间舆论的说法。”陈子昂这次学聪明了，知道不管如何回答都要被嘲笑，索性引用别人的结论，“石锦堂先生是高天原星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总督，他为我们带来了腾飞的国民经济，繁荣的现代都市圈，还有现在大家的幸福生活。”

    “那是别人的结论。”夏青瑜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我知道是别人的结论。”陈子昂辩解说道，“你问我怎么想……我没有认真思考过这個问题，只能引用公众的说法。”

    “好吧。”夏青瑜将食指抵在眉心，露出“你也就这样了”的表情来，“石锦堂，我对他的评价是……”

    “始作俑者。”

    陈子昂：？

    “西川美惠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是最后一个。”夏青瑜冷淡说道，“高天原灭亡之祸，始于石锦堂。”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陈子昂干笑说道，“至少石锦堂在位期间，国力急速上升和经济蓬勃发展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伱住在一个很穷的贫民窟里。”夏青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过着极其艰难的生活。”

    “然后你妈跟隔壁黑社会借了高利贷，抵押的是房子、家具，以及你们拥有的一切，于是你的生活品质有了飞速提高，然后你们全家认为这是你妈的功劳……”

    “停一停，青瑜。”陈子昂感觉话题越发危险，“这个话题说不得！”

    他当然能听懂夏青瑜的比喻：石锦堂为了加入联邦的星贸联盟，跟精灵签订的那一揽子协议，其实是将社会各方面的主导权都交给了精灵们。

    但这是不可以提的话题呀！以石锦堂总督在极北市民间的崇高声望，夏青瑜的这个结论只要出现在网上，明天立刻就会有成箱成箱的刀片和臭鸡蛋寄过来了。

    “没什么说不得的。”夏青瑜冷笑说道，“我来自神都星区。”

    （神都星区，帝国首都，有治外法权和引渡条例。）

    “但我的籍贯在高天原星区。”陈子昂无奈说道，“青瑜，你身为帝国人说得爽了，到时候四十米长的大刀砍下来，穿过你的身体把我砍死了。”

    “胆小鬼。”夏青瑜奚落说道，“总之，西川美惠想要报仇，我们就给她创造机会。”

    “半个月后，就是石锦堂的逝去之日，在高天原历史纪念堂会举办纪念祭典。”

    她往后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道：

    “重点宣传石锦堂引入生态保护法的功绩，引诱西川美惠过来破坏祭典，然后把她杀了……就这样。”

    “聪明！”陈子昂恭维说道，“引蛇出洞，我怎么没想到呢？”

    “是啊。”夏青瑜叹息说道，“我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你们全课上下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些简单至极的方法？”

    “还是说你们因为长期和神秘侧接触，原本就没有多少的理智，如今已经彻底沦陷扭曲了？又或者，你们压根就没有理智这种东西，是我愚蠢地对你们期望过高了？”

    在心中默念“她能抓住西川美惠”，陈子昂迅速平复血压，面无表情地说道：

    “需要我通知课里干员开会吗？”

    “下午两点吧。”夏青瑜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顺便给我拿个眼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