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湘莲议定后,宝玉又去东府,与尤氏说明。
尤氏因感激宝玉协理东府卓有成效,又知宝玉出面为二姐退婚,尽管对倪二这人稍有不满,但还是满口答应了。
少不得又感谢宝玉一番。
只是有一点令她不解,开口问道:“知道宝兄弟一向热心肠,可为何如此尽心尽力帮助二妹小妹?”
毕竟两个妹妹与宝玉非亲非故。
“为了朋友,也为了我们贾府名誉,当然还为了正义。”
“哦,明白。”尤氏一点便透,又诚挚地感激道,“两个妹妹尽快嫁人也好,免得总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惦记着,宝兄弟肯为她们做主,我放心,多谢!”
“那烦请大嫂子与我再行一趟。”
尤氏当然乐见其成,便与宝玉一道去了尤氏母女家里。
有他们两个撮合,焉有不成之理?
本来尤氏母女皆感谢宝玉,尤其三姐对宝玉的信任与日俱增。
只是二姐内心稍有不满,本想嫁给贾琏宝玉之类的富贵人家。
却不料宝玉与大姐撮合她嫁给倪二。
好在她有自知之明,清楚以她的过往与家庭出身,若嫁到大户人家,最多只能做妾室,嫁给倪二怎么也是原配夫人。
虽然此时也不知道倪二是宝玉徒弟,但宝玉特意提及约法三章一节。
倘若世间真有对她那般好的男人,那她嫁过去当然不觉得委屈。
至于男人羡慕的容颜,终将老去。
与人交往之初,或许在意容颜外貌;可与人长期相处,还得看人品与性格。
如今她只想拥有一个安稳的家。
只要男人诚实可靠,真心真意对她,哪怕穷一点也没关系。
这样一想,心里的不满也就散了。
大功告成,宝玉自是欢喜,又建议何不让二姐三姐与倪二湘莲同日拜堂成亲?
喜上加喜,尤氏母女亦无意见。
反正都是宝玉与尤氏保媒。
就这样,两桩姻缘定下来了。
这次仍未提前通知贾珍。
但贾琏因心里一直惦记着二姐,不知从何处很快打听到这消息。
气得背地里将宝玉痛骂一顿。
“好你个宝玉呵,这不明摆着与我作对吗?明知我喜欢二姐,蓉哥儿都说了要撮合二姐做我二房,你却非得从中作梗。”
“看来先头带人去二姐家捉我回来,也是与凤夜叉合谋演戏,故意阻止我亲近二姐来着,这次又直接将二姐保给倪二。”
“哪怕保给一个像样人家,我心里也舒服好受些,可倪二是什么货色?我堂堂琏二爷,难道比不上一个街头小霸王?这是要成心羞辱我让我憋屈难受死吗?
贾琏越想越气。
本来这几天心情就差到极点,一气之下竟直接跑去找宝玉理论。
一通抱怨后,贾琏更是劈头质问:“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琏二哥吗?”
宝玉起初还认真地解释:“正因为我心里有琏二哥,才千方百计阻止你错下去。琏二哥在外头玩玩儿也就算了,可若将二姐娶回作二房,二嫂子既不会放过二姐,也不会放过琏二哥你,最后害人害己,还连累贾府名声,甚至惹来官司,何必呢?”
可贾琏此时一肚子怨气,忠言逆耳,又哪里听得进去?
只怪宝玉联合凤姐成心坏他好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成年人的世界里的确只适合筛选不适合教育。
思想不在一个高度,尊重就好;三观不在一个层次,微笑就好。
因此,宝玉没有作更多的解释,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然而这在贾琏看来,觉得宝玉是心里有亏,故而助长了他心中的怒火。
“看,你没话说了吧?”
“有本事将矛头对准外面的人,对付家里的人算什么本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珍大哥与蓉哥儿被打,保不齐与你有关。”
“若真与我撕破脸,这事儿看我不告到老太太、太太、老爷那里。”
“到时候看你怎么解释?”
贾琏以为自己占着理儿竟口不择言,质问中还带着几分威胁。
宝玉不慌不忙地说道:“琏二哥若敢在老太太、太太、老爷面前这般造谣,到时候看是你挨骂还是我挨骂。”
贾琏又气鼓鼓地说道:“想必这事儿你做了也不敢承认。事发当晚,珍大嫂子急着派人通知你,我屋那位也多管闲事,派人盯着珍大哥与蓉哥儿,并第一时间通知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琏二哥还想说什么?”
“我说这么多还不够吗?别人都不敢朝这方面想,你不惹我也罢,既然惹我头上我就敢想。”贾琏气咻咻地道。
“那琏二哥回去慢慢想,等你想清楚了有足够的证据再来。”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得意。”贾琏鼻子里轻“哼”一声扭头去了。
可把一旁的焙茗吓坏了,一颗心砰砰直跳,待贾琏一走便急忙凑过来。
“二爷,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琏二爷好像起了疑心。”
“若事发,拿你背锅。”宝玉笑道。
“二爷,这……”焙茗顿时一副死了娘似的表情,想哭。
“看把你吓得,怂样儿,让你背锅你背得起吗?”宝玉呵斥道,“若没我的指示,谁相信你敢去做?”
“也是哈。”焙茗顿时转笑,但随即又担忧地道,“可琏二爷确实怀疑啊!”
“他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除非你偷偷告密,背着我与他串通。”
“二爷,打死我也不敢。”焙茗忙撇清。
“谅你也不敢。”
“这事儿是否需给琏二爷一个提醒?”焙茗又弱弱地道。
“你想给他一点警告?”
“毕竟他有许多把柄在我们手上。”
“不必,随他去吧。”宝玉道,“毁誉由人,是非在己,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且不说他只是怀疑,并无证据,即便有,又能怎样?真敢在老太太、太太或老爷面前胡言乱语,恐怕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
“这倒是,一人难如百人愿,不过二爷还需防范些好。”焙茗又谨小慎微地提醒。
“不作不死,懂吗?”
“懂,懂……”焙茗点了点头,心想琏二爷这还不算作死吗?还要怎么作?难怪二爷要搜集他的黑料,原来早有预谋。
“你懂什么?”宝玉问。
“二爷做那么多,全是为他们好,本来像珍大爷、琏二爷、蓉哥儿干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他们竟不知收敛,非但不领二爷的情,竟还怪罪二爷,那不是作死吗?就该让他们吃些苦头,才能幡然悔悟。”
宝玉虽然并未点头,但心里其实默许焙茗这番话,问道:“那你说,东府珍大哥与蓉哥儿父子现在幡然悔悟过来了吗?”
“我看多少有点儿吧!”焙茗回道,“不然也会像琏二爷那样过来质问二爷。”
如今一个躺在床上像活死人,一个日夜笙歌且自快活,这不算有点儿幡然悔悟吗?
宝玉摇头而笑。
“二爷的意思是,他们父子的病还没治好?”焙茗又弱弱地道。
“癌症晚期怎么治?”
“……”焙茗微微一愣,他们不都还年轻吗?怎么就到了癌症晚期?
“去吧!”宝玉一抬手,感慨地道,“这世界可供我们选择的路其实只有两条:要么学会享受孤独,要么学会沦入世俗。”
焙茗听着,边出去边想到贾珍贾蓉:他们一个学会了享受孤独,一个学会了沦入世俗……继而又想到贾琏:他现在什么都还没学会……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