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衙门里,只有一个人贪污,只要你想查,很快就能查出一大串。
当顾言把二百捕快聚集到了一起的时候就立刻给所有人编了号,既然要清除队伍的害群之马,那就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都要梳理一遍。
顾言的办法很简单,自己主动承认地上缴贪污所得,刑杖三十,劳动改造七日,七日之后重新上岗,允许改过自新。
被检举出来的根据其恶劣程度,受罚的程度不同。
不过这些人就没有重新上岗的机会,也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不但要上缴贪污所得,而且可能还会掉脑袋,这一切都有可能,就看你贪了多少。
顾言说完后就闭口不言,寂静的衙门就像是一座不断变大变重的大山,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上。
才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扛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顾言挥挥手,一旁的照磨(官职,磨勘六房宗卷,照刷文卷,计录赃赎等)就把这个人单独的另一个屋子里去,他们会询问口供,以及核算贪污的多少。
又过了一会,扛不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气氛,他们选择相信顾言的话,他们愿意主动承认自己犯过的错。
到了中午,还在这里站着的大约有一百号人,这一百人里面要么真的清廉如水的,要么就有那种拿得太多罪孽深重,自己都不敢承认的。
又或者是侥幸之徒。
顾言见状也知道剩下的一批人是什么心理了,站起身,说道
“好了,既然一时半会大家都不愿承认,又或者说自己真的清廉如水,那就好好看看你们前后左右的编号,下面我们来互相检举。
具体怎么玩呢,大家认真地听,我讲完之后照磨会把你们一个个领到屋子去单独询问。
你可以检举你自己,你也可以检举任何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这些都没有关系。
但是你们要记住哦,如果你不说,别人把你检举揭发了,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刚才怎么说的,我怎么来,可能有人会有疑问,如果都不说怎么办呢?”
顾言摊摊手,自问自答道:“那我就麻烦点,我去街头上问百姓,百姓如果说你拿了,不管你拿了多少。”顾言顿了一下,然后猛地一声地大喝:“立斩!”
杀机四溢,杀气腾腾。
顾言挥挥手,这时候又来一个照磨,单独把一个人领到别处的一个空荡荡的屋舍里面。
说到这个法子还是先前上学的那会跟老师学的,现在想起来心里酸酸的,虽说都是往事了,顾言每每想到这个事儿的时候还是不能释怀。
年底了,老师突然奇想要投票选举一个班级最不听话的人,拿出一张纸,写出你认为是谁的名字,统一收集后由班长在黑板上统计,以正字来代表票数。
也许这真的是老师的突发奇想,也许他真的想让某些人认清自我,但这么做在顾言看来没有一点公平可言。
因为,那时候在班级里学习好的代表一切都是好,学习不好但人品好也只能算可有可无的好,至于那些喜欢欺负人混日子反而算一般好,因为他们要知道谁投了他,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是给你一顿打。
结果很明显,学习好却最不听话的票数很少,喜欢欺负人混日子的票数也很少,票数最多的反而是那些学习一般,一直在班级里最老实巴交的两个人。
顾言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害怕自己会变成那么一个人,所以他选择了把衙门打开,选择了让百姓可以看到,他甚至从国子监找来了学子作为监督。
虽然这么做还是有些不公平,但是成年人的社会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呢?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所有人手脚都不干净,看着照磨呈上来的内容,顾言一个人在台阶上枯坐了很久。
黄淮走到顾言身边把一个红泥壶搁在顾言的手上:“新的,没用过!”他把双手插在袖笼里面:“是不是很难受?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跟你想的不一样?”
顾言回头道:“你是不是早都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黄淮点点头:“有些不能算是贪,那些商铺,那些百姓,为了安心,为了关系,为了讨好,剩下的我不说想必你也会明白!
毕竟几百年都是这么来的,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有时候你不收,他们安不下心来。”
顾言想了想:“张大人找你来当说客的么?如果是,剩下的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黄淮坐到顾言身边,皱着眉头:“说客?不不不,我其实更觉得马三该死,你能不花一分钱还能让百姓欢天喜地地有钱赚,在我看来这是大功德。
马三敢拿着安侯的名头去收取不义之财,那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所以我说啊,就算你放过了马三,陛下也不能放过。
如此大好的局面怎么能因为一个蛀虫就颜面无存呢?
马三该死,也必须死,不但是他,凡是从修城墙手上拿过钱的人都要死,可是那二百人怎么办,不能都杀了吧,都杀了这城里就乱套了。
其实我觉得杀鸡儆猴,和你所说的那劳动改造就很好,处罚不宜过重,他们的恶性不大,有的时候就是一时贪欲或者仅仅想沾点小便宜。”
想着,听着,顾言也释怀了,他觉得自己太理所当然了,甚至对一件事太过于理想化而操之过急,自己也是人,大家都是人,只要是人,那绝对就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顾言从开始回顾过往,许久他笑着摇了摇头:“顾言啊,王朝也是独立的,你在想什么呢?”
啜了一口茶,苦涩之后就是微微的回甘,顾言慢慢想着自己该如何做好一个通判,而不是成为一个急功近利主义者。
黄淮看到顾言在思考,笑了笑,把顾言的官印搁在了顾言的身边:“这是你的官印,这衙门房间多,你可以挑个你中意的,反正现在官吏不全,你可以折腾一下。”
顾言把玩着官印,很沉,也许用了很多年,一时间看不出是玉做的还是石头做的。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石榴树,枝干虬然,就像那官印一样很有年代感。
顾言站在石榴树底下,二百名捕快齐齐地在院子里站好,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捕快众人才经历完先前的恐惧,如今来到这院子里,看到顾言众人看着顾言喘气都觉得有些困难。
那强大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膀上,要说这里面谁最轻松,除了新来的张翻没有其他人。
顾言看了这些人一眼,沉思了片刻,就对着众人说道:“每人刑仗三十,去金川门参与建城七日,此事作罢,下次如再有贪墨,两罪并罚款。”
众人大喜,齐刷刷地单膝着地,原本想着再无机会当着捕快,现在竟然峰回路转了,一时间众人心里那是惊喜交加。
有几个甚至动情到在那里嚎啕大哭,捕快对他们而言不光是一个身份,更多的是一个养家糊口的工作。
顾言继续说道:“我知道各位的俸钱不高,京城财迷油盐贵,居之不易,有的人为了过得好一些才伸手贪墨。
此事过后,我会想法子调整大家的月俸,五个捕头留下,其余可以出去领刑棍了,顺便把训导,统历,检校给我叫进来。”
看着十多个人颤颤惊惊地进来,顾言笑了笑:“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在先前的招供你们几人可知道谁出现的次数最多?
好家伙,捕快一月半贯钱,四百个铜板你们要拿一百个,美其名曰孝敬?”
“都说官逼民反,你们这样的上司苛责下头干活的人,下头的人吃不饱,难怪会向百姓伸手呢?
来来,我给你们算算啊,这仅仅是各位捕快的孝敬,你们每月都能多拿近三十贯啊!我想各位的收入不光如此吧?
我说着这些仅仅是毛毛雨吧,我还怎么听说那些酒楼饭馆你们还会再额外的另收一次税?
难道你们是想另立一个朝廷?”
唐训导吓得浑身发抖,乞求道:“顾通判,下官知错了,下官愿意改,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给小的一个机会……”
顾言厌恶的扭头:“黄大人明里暗里劝我留情,可惜啊,有些人犯得事让我怎么留情,来人,把裤子脱了,先打二十。”
话音落下,五个捕头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唐训导的裤子扒得干干净净,四个人按住手和脚,另一个人拿起杀威棍就重重地打在了唐训导白净的股上。
砰的一声,肥肉如破浪翻滚,惨叫声如夜枭哀鸣。
金捕头把今日所受的一切惊吓都算着这个家伙头上,他恨极了这个每月让自己孝敬月钱的人,那打起来真的是下死手,不留一丝的气力。
“顾大人,小的错了,小的真的错了,饶命啊,饶命啊!”
顾言想不想让他死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身后的金捕头绝对是冲着要命来的。
“现在知道错了,你可知道在二百人的捕快里,你的名字出现了一百九十八次,不算新来的张翻,你的名字就有一百九十九次?
一个人能贪到让全部人都在指认你,可见你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招人恨啊!
逢年过节要收礼,收礼还只收金银?
你的职责是管理应天府的秀才,你倒好,让捕快给那些秀才传话要孝顺?人家穷,没有钱财,你他娘倒好,你甚至大言不惭地去问别人为什么活着?
来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活着?”
顾言蹲在唐训导面前,慢慢地说着这一切。
众人看着顾言的这般样子,才想起了安侯在军中也是单骑冲阵的狠人,一个个冷汗直流,他们不知道轮到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唐训导的求饶声穿过高墙,落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此刻的街道安静极了,不少读书人把耳朵贴在高墙上贪婪地听着这美妙的哀嚎声。
“打得好啊,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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