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相隔。
窗外人身穿锦袍,面带不忍。
窗内人一袭红装,两眼惊惶。
花朝手忙脚乱,将新娘的头饰全都取下来了,看向嬴无忌的双眸犹如深秋的湖面,雾气氤氲却又凄寒袭人。
就这么注视了良久。
她才咬了咬嘴唇,轻叹一声道:“进来说话吧!”
“好!”
嬴无忌点了点头,便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旋即,飞快地关上了门窗。
因为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好几双充满八卦欲望的双眼落在了两人身上。
只是不关门窗还好,一关门窗,屋内的气氛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四目相对。
良久。
就在眼神马上要拉丝的时候。
嬴无忌轻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新娘头饰收纳到了盒子里,自顾自道:“要找灵感,的确得亲自采风。”
看到这幕场景。
花朝轻轻松了一口气,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她轻轻叹了一声,将红装也收到了衣柜里面,勉强笑道:“是啊!之前一直没有思路,换上这一套衣服之后,整个人的思路都开阔了不少呢!”
“是吧……”
“嗯……”
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
纵使曾找过千般理由。
在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曾经屡试不爽的借口,也会显得十分无力。
嬴无忌在自己内心中,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喜欢花朝,甚至曾经想过好几种娶花朝的方法。可自己的处境和花朝的状态,让他根本就无从下手。
号称推演一切的墨家推演术,都推不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他很难受。
但无可奈何。
只能寄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达成消弭魔种的条件。
花朝也曾无数次试图说服自己,要把嬴无忌当成家人看待,看他成婚应该高兴才对,不应该动其他的歪心思,不然对嬴无忌是伤害,对自己的人生更是一种全盘否定。
可今日穿上嫁衣那一刻,这一切的心理防线,却有一种溃不成军的趋势。
她没有办法否定自己内心的渴望。
她想当新娘。
想当嬴无忌的新娘。
普天之下,她可能找不到第二个像嬴无忌这么懂她、这么护着她的男人了。
可偏偏……
唉!
花朝笑着抬起脸:“今日你就要搬新家了,刚才吴丹他们说,你在这里的东西不少,要搬得提前搬了。我觉得有道理,正好现在他们都在,把你的东西都搬到驸马府吧!”
她笑容很勉强。
但语气很坚定。
可能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她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嬴无忌能猜出她的想法,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良策。
或许釜底抽薪之计的确上佳。
但一个人若是陷入情绪的窠臼,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以前的花朝,为给母亲正名而活,后来因为罗偃的奇葩的家庭观放弃了。
后来拿到了乐府官职,本以为这样能彻底从过往中解脱出来,结果周王室这个熊样子,就连HR姜太渊都特娘的跑路了,乐府明显也不能去了。
现在她拥有相府驸马府的双重身份牌,为我教不盯着她才是奇怪。
嬴无忌根本不敢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
他笑着摆手:“别啊!我再怎么说,也是尚墨书局的二当家,花朝姐你这大当家可不能卸磨杀驴啊!”
“哎?”
花朝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小冤家你是真不打算放过我了么?
虽然心怀怨怼,但不知为何,她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抿了抿嘴,还是说道:“放心吧!现在书局也算归入了乾黎官营,你我二人本来就能安心当一个甩手掌柜,哪有什么卸磨杀驴的说法,你就……”
“虽然是乾黎官营,但人根本就没怎么变!”
嬴无忌摇头笑道:“不信你去问问咱们的员工,他们是不是只认咱们两个老板?你再问问绛城内外的书商,是不是只认咱们这俩俊男靓女?少了咱们,书局味儿就不对了。要是少了哪个,万一让别人觉得书局内讧了怎么办?”
花朝只当他在胡诌,却也因此轻易打消了让嬴无忌把所有东西都搬走的念头,也许她本身意志就不坚定。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嬴无忌生怕她坚持,赶紧笑着打断:“花朝姐,我确实有几样东西要搬,正好咱们一起逛一逛驸马府吧,我也头一次去。”
话刚说完。
他就尬住了。
只想给自己一耳屎。
这特娘的叫什么话?
却不料花朝只是愣了一下,反而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好呀!正好看看你的新房长什么样子。”
看看吧!
今日看看气派的新房。
明日再看看相敬如宾的一对新人。
兴许自己就死心了。
对了!
还有……
这对新人的婚后生活。
毕竟无忌自从那次受到刺激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接受女子。
“啊?”
嬴无忌愣了一下。
花朝轻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快别发呆了,这都中午了,再不赶紧搬家,耽误了明日的好事该怎么办?”
说着,便自顾推门离开。
冲墨者呆的那间屋子喊道:“翟云,吴丹,快出来给无忌搬东西了!”
“哎!”
“来了!”
“这就来!”
一众墨者吃瓜因为关门关窗没有吃全乎,但是干活还是很麻利的,在嬴无忌的指挥下,很快就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上,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往驸马府。
驸马府原本是伯爵府,本身里面的布置就已经足够优越,所以基本没有大改。
外加乾国的彩礼和黎国的嫁妆,早已由各自的人员送达,所以说驸马府整体看起来一点都不空旷。
清新。
典雅。
且富有。
看得一众墨者目不暇接。
纷纷表示等大婚之后,坚决不能来这种腐蚀人心志的地方。
热闹过后,一众墨者就离开了。
花朝侧过脸:“时间真快,这么快就到你大婚的日子了。”
她说话的时候有些吃味,不过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你跟公主赶紧生孩子,姐姐还等着抱外甥呢!”
“那你怕还得再等几年!”
嬴无忌下意识回道。
自己这场大婚也算是蛋疼,名义上有一个新娘,实际上有两个,但短期来看其实一个也没有。
赵暨盼着自己跟赵宁生孩子,但前提是赵宁能坐稳王位,至少要先打赢这场掠地战,然后把新地给稳定住,没有个小半年是不可能的。
这个孩子就算生出来,也得以公子的身份养。
至于跟糖糖……也得等自己拥有跟赵暨平等对话的权力再说。
时间还早着呢。
花朝却心里一咯噔,不是说已经靠牧野碑解决两国王室的生育问题了么?
怎么听无忌这意思。
要几年才能抱孩子?
他是不是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心理问题?
他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句话。
莫非……王室也知道?
或许这桩婚事,本身就是双方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难怪从来没有听无忌讲过他跟公主的故事……
若是这样的话,那这桩婚事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它给无忌带来的,岂不都是痛苦?
“花朝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花朝赶紧摇头:“只是想赶紧到明天,见证一下你的大婚。”
嬴无忌重重点头:“嗯!”
……
翌日。
绛城满城红绫。
虽然战前的气氛早已经弥漫在了整座城池,却也丝毫不影响大婚的隆重。
莫管今日之后将会如何,各大世家早已备上厚礼,早早地送到了驸马府上。
驸马府上主事的,正是前几天惊鸿一现又消失不见的乾王嬴越。
由两位君王同时出席的婚礼,亘古罕见。
毕竟除了灭国之战,大多数时间都是两王不相见。
能够异国而处的君王,实在是少之又少。
掌握身外化身此等神通的君王本来就不是特别多,就算掌握了,也很难因为一场婚礼特意派出身外化身来。
一场婚礼。
两位君王。
而且两个都是天下数得着的强国的君王。
这场婚礼的排面,属实有些太大了。
驸马府前!
乾国使馆、尚墨书局和墨者公会的人都充当着婆家的人。
嬴越一身喜公公的打扮,不耐烦地催促道:“接亲的吉时都快到了,这小子怎么还没出来?”
吴丹赶紧说道:“我去催催!”
话音还未落。
嬴无忌便穿着一身喜袍,意气风发地走了出来,笑嘻嘻地冲嬴越做了一个揖。
便小跑几步,直接跨上了老丈人准备的武灵神鬃上。
骏马配帅比。
绝了。
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乾国给出的彩礼实在太多了,赵暨身为黎国君王,自然不能被一个穷国比下去,所以才忍痛把武灵神鬃搭了进来。
“小子记住!”
嬴越板着脸提醒道:“咱乾国出的更多,咱们是娶媳妇儿,不是入赘!等会接新娘子的时候,拿出夫家的气势来,别表现得唯唯诺诺的,以后想振夫纲都振不起来!”
“得嘞!”
嬴无忌笑着点了点头。
认识老逼登这么长时间,今天是他表现得最像父亲的一次。
按照正常流程,大婚应当按照正常招驸马的礼节来走,但在老逼登的大力争取下,仪式从王室招驸马变成了乾公子娶亲,虽然本质没有变,但面上却好看了许多。
“哥几个!上马了!”
嬴无忌冲吴丹他们招了招手,几人嘿嘿一笑,纷纷跃上了武灵神鬃身后的马匹。
按照黎国的习俗,新郎得带着未婚的兄弟去宗庙祭祀,之后才能去接新娘。
少年意气。
怒马鲜衣。
阵阵马鞭之后。
几人绝尘而去。
……
虒祁宫。
黎华殿同样是张灯结彩。
这里是王后的寝宫。
按照习俗,出嫁的公主应当提前一天住在母妃或者母后的寝宫,在其照看下,整理好大婚的仪容。
之后等到驸马迎接,再由母妃或母后赠穗而出,寓意着以后连带夫家都是王室中人,要讲国内百姓的生计时时刻刻放在心中。
赵宁顶的“原阳公主”,同样也是王后所出,所以自然应当在王后的寝宫。
虽然赵宁现在是原阳公主的模样。
但王后看着她一身红装的样子,心情还是说不出的复杂。
“我的宁儿,这就嫁人了?”
“真的好荒唐……”
“太离奇了!”
王后到现在都有些晕乎乎的,有些不确定这个镜前坐的美人儿究竟是不是那个把政务处理得有条不紊的太子。
一想到两个月前,自己还拍着赵宁的肩膀说“危国十五载,女娘未红装”。
结果一转头。
嘿!
您猜这么着?
红装穿身上了!
她感觉自己当时好像做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法事。
赵宁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后!妆成了么?”
自从开始化妆,她就感觉如坐针毡,却又怕坏了妆容,只能僵硬着身子,生怕造成一丝障碍。
两个时辰下来。
就算她这个一品灵胎,也有种腰酸背痛的感觉。
“快了,快了!”
王后赶紧冲李采湄招了招手:“采湄!快把头花拿过来,最后一个了!”
“哦,哦!”
李采湄如梦方醒,赶紧取过来头花,端正地给赵宁戴上。
长嫂如母。
今天她是她名义上丈夫的嫂嫂。
所以也要随着王后一起准备妆容。
也正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一个嘹亮的声音。
“驸马爷到!”
“那小子来了!”
王后叹了一口气,便和李采湄一左一右,将满身盛装的赵宁扶起。
刚转过头,就看到一身喜袍的嬴无忌喜气洋洋地赶了过来。
一时间,八目相对。
气氛有些尴尬。
嬴无忌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别人不了解真相,在场的几个人却是了解的。
自己马上要当着糖糖的面,把她相处几年的老公娶走。
这属实有些怪异了。
李采湄也只能强颜欢笑,她马上要把自己相处几年的夫君,送到另一个夫君怀中,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复杂。
最终还是王后打破了尴尬。
她将怀中的谷穗交给赵宁,旋即攥着赵宁的手,交到了嬴无忌的手中:“好好对她,好好对黎国!”
本来应当有不少场面话。
不过这个房间里没有外人,这种戏她是真的有些不想演。
“是!母后!”
嬴无忌点了点头,下意识多看糖糖了一眼,便转身带着赵宁离去。
三个女人。
一个比一个脸色精彩。
就连嬴无忌也感觉有些奇怪,好像自己在结一种很新的婚。
直到出了黎华殿,两个新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之后,两个人的动作和神态才恢复正常。
嬴无忌笑了笑:“娘子,上马!”
说着,便直接拥着赵宁,直接跃上了武灵神鬃。
双手自然而然地环在她的腰间。
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垂,感受着她微微僵硬的身躯。
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赵兄,刚才当着糖糖的面,我有个问题没好意思问。”
赵宁感觉着耳垂边传来的热气,感觉体内的真气都有些紊乱,却还是假装镇定:“什么问题?”
“就是……”
嬴无忌抿了抿嘴:“今晚的洞房,怎么洞?”
听到这话,赵宁打了一个激灵。
丰腴有致的身躯,不安地扭了一下。
虽然这是她胎化易形化成的别人的样子,但嬴无忌知道她的真实身材与现在一般无二,绝对是启蒙老师级别的身材。
被她这么一晃。
他更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