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类来说,未知会让人产生莫名的恐惧感。
如同面对万米深的深海,明确告诉你里面什么也没有,飘在海面依然会被恐惧包裹。
钟卜亭现在是又惊又怕,这突然出现的非人类,竟然是来找自己的?
吓得他连连否认。
“不不,您……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不是您说的什么实馋?我……”
钟卜亭语无伦次着,他真的怕了。
他害怕各种不敢想下去下场,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女儿。
可是这份害怕却并没有人愿意跟他分担。
万岂就像是驱赶掉落身上的虫子一般,急催道。
“这位朋友,如果您是来找他的话,尽管带走便是,我们万家绝对不会再有任何阻拦,我弟弟刚刚只是鲁莽,我替他给您道个歉。”
万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推开他叫道:“万岂!你做什么!”
“你闭嘴!你又不在乎他,叫什么叫!是想害我们万家嘛!”
“我……”
万岑非常地难堪。
她是不在乎钟卜亭,但也只是夫妻关系的不在乎,她再怎么不近人情,到底还是个人,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良心。
一直以来她也知道对钟卜亭是有亏欠的,只是自尊心让她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的自尊心甚至已经到了扭曲的程度,在她的逻辑思维里,是我对不起你,但你别想我因此讨好于你,一丝也不可能。
给你钱,给你房子,给你名分,给你身份,给你物质上的一切,那么你就老老实实把所有的委屈都吞下去,你这个人就已经被我买断了。
这个就是万岑扭曲的思维模式。
长久以往,也演变成现在这么一个扭曲的相处方式。
她不喜欢男人,所以每天都跟女人呆在一起,少回家不回家,也让她可以少面对钟卜亭,这让她内心深处好受一些。
即便是回到家里,也会像昨晚那样,不自觉地对他进行领导式的训斥,以掩饰内心当中的那份扭曲的亏欠。
可是啊,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再怎么有问题,这个男人毕竟是她女儿的爸爸,毕竟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
结果现在,万家却像是躲瘟疫一般地,将他推出去。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明明知道这不对,却下意识地也觉得只能这么选。
如此复杂的情绪让她非常地难堪,以至于都不敢直视钟卜亭的眼睛。
万长青这时也表态了:“这位先生,只要您不伤害我们万家,我保证绝对不会将现在看到的事情透露给警方。”
他的话等于是定性了,要将钟卜亭从万家完全地剥离出去。
对于他们这样的态度,钟卜亭其实并不意外,他只希望万岑能看在女儿的面上拉他一把。
然而万岑却少有地露出羞愧之色,撇开眼神不敢看他。
“女儿还有你的家人,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绝对不会亏待,所以……所以……”
太难堪了,哪怕自己平时再怎么冷淡,也无法说下去。
万岑的态度,让钟卜亭彻底死了心,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更多的是解脱。
怎么也没有想到,摆脱万家,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实现的。
他不再说什么了,神情暗淡地准备接受一切。
万岑还是看向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心死的样子,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下属,就因为她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她抬手伸去,张着嘴,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万长青给了万岂一个眼神,他会意了,伸手拦住了万岑,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唐轩将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脸上依然保持着了和煦的笑意。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不,比我想像地还要好。”
唐轩需要两样东西,一个是钟卜亭本人,一个是万恒集团。
问题的关键在于,钟卜亭在万家的地位并不高,甚至非常地边缘。
虽然他可以做到抬高钟卜亭的身份,让万家从此高看他,从而对他全心讨好。
可是他们这种关系毕竟不是茹家的那种情况。
茹小丫就是茹家直系成员,所以茹家的一切都可以毫无保留地为她奉献。
唐轩想要的,也是毫无保留的万恒,这里的毫无保留,不止是行动上的,更要发自内心的。
所以他不需要一个讨好钟卜亭的万恒,而是要一个以钟卜亭为主导,让他掌握实权的万恒。
因此,他刚刚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任由他们将人与人之间的裂痕完全撕开。
所谓破而后立,彻底打破原有的关系模式之后,才能建立全新的关系模式。
现在万家的态度摆在明面了,钟卜亭也彻底死心了。
那么,就到了他正式开演的时候了。
“嗯?”唐轩眉头微微皱起,“长玉禁。”
“先生您说。”
“有坏事的来了。”
常晴眉头一挑,坏事的?
果然,下一刻,她到感应好几个带有敌意的气息向这里包围过来。
很快,大厅的落地窗户就被一道黑影撞碎。
在一个个惊呼声中,一头鸟首人身,背后带有翅膀的怪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血红的眼睛这些惊恐的面孔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了钟卜亭的脸上。
“找……到……你了……时蟾!”
唐轩他们好歹还是人类的样子,可是眼前这个就真的是个怪物了。
上来就直接向自己袭击而来。
可还没有等它靠近,沃夫那硕大的身躯就挡在了他面前,并且一拳就将对方轰飞。
沃夫有些意外:“没想到连妖兽族的都来到凡界了。”
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人类给轰飞。
它瞪着沃夫细看了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用很蹩脚的语言说道:“镇魂……柱大人,时蟾是妖兽一族,请您让开,长老命我带回它。”
常晴冷哼一声。
“时蟾是妖兽,但他是独立存在,不属于任何势力。我家先生有意招他,你们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鸟怪很为难,说实话,它不过是个刚刚从乌鸦返祖过来的小喽啰。
脑子里从祖先那里继承过来的记忆都还没有完全理清,就被叫来抓住时蟾。
谁能想到居然碰到了镇魂柱在这里。
好在这时,更多的鸟怪从四周飞来,这让它多了些底气。
“镇魂柱大人也就罢了,你算什么东西,一张仙界失禁的桌子而已,难道想跟我妖兽一族作对!?”
沃夫嘴角抽了抽,撇了一眼常晴,果然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涌出浓郁的杀意。
冷汗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
虽然长玉禁在不算是身份特别高贵的存在,但是常晴+长玉禁,就尼玛是个逆天的怪物。
他都不敢惹常晴,你说你惹她干嘛?
常晴上前一步,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地问道:“你们是妖兽界的主战派?还是主和派?”
“笑话,主和派的那些蠢货,已经基本被老祖宗们镇压了!”
也就是说,这些是主张奴役人类的主战派。
“先生?”
“嗯,不用留活口。”
“是。”
于是,在接连吓晕了好几个人的情况下,这些鸟怪被常晴用超凡的力量全部挤压成了肉饼,场面非常地血腥。
全部连半分钟都没有用到。
说实话,唐轩也被吓到了,别看他表面平静,心里早就慌。
“喂!你不是说她至少要三分钟的呢?”
【她又变强了,同时情绪的波动大大增幅了她的力量。】
尼玛,她居然唯心了!
真当这是演二次元主角啊?吼一声就爆发潜能了?
怪物!
【算了,反正效果已经达到了,这些人已经完全被震慑到了。】
唐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然后语气略带训斥地说道:“长玉禁,你不冷静了。”
常晴身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沾到,发泄完之后恭敬地回道:“抱歉先生,我做地有些埋汰了。”
“下次注意,在外要保持体面。”看向沃夫,“镇魂柱。”
“先生我在。”
“把这些清理干净,回头等封印解除,送给妖兽界的主战派当礼物。我们虽然是中立的存在,但一切都是以建立新秩序为前提,想要奴役人类的势力,不在我们平衡的范围。”
沃夫点了点头:“是,先生。”
说着,便双手合一,空间立刻就像折纸一样被折叠了起来。
这些尸体全被折了进去,连同血液一起,消失地一干二净。
要不是破碎的剥离和凌乱的桌椅,刚刚那一幕仿佛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嗯,果然是个好用的能力。
好了,前戏结束,下面是正事了。
“时蟾。”
突然又被叫了,这次钟卜亭也崩溃了。
“你们到底是谁啊?时蟾到底是什么啊?我一头雾水。”
唐轩让自己表现出一些意外。
“超凡现象都已经发生在眼前,你居然一点记忆都没有恢复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关系,觉醒后,你什么都会知道。”
说着,唐轩将一道光注入到了钟卜亭的脑门当中。
伴随着一阵轰鸣,从钟卜亭的体内涌出一道金色的光晕,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而神情呆滞的钟卜亭,将这股能量托起,飘浮在半空之中。
紧接着,他的相貌开始发生变化。
【超凡序列激活……基因优化中……超凡进化开始……基因锁分配中……记忆数据包运行……】
超凡进化,对于人类来说,外表的变化其实就是一场基因优化。
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相貌会随着环境,营养等各种因素而发生变化。
但实际上,每个人基因都有一个最优姿态,超凡进化,就是修复了成长过程中的所有错支,让人处在最完美的状态。
不过相比于容貌的改变,体内的变化才是最惊人的。
随着钟卜亭的进化开始,整个屋内的空间都开始发生扭曲。
这些扭曲还笼罩住了那些万家人。
而通过这些扭曲,他们竟然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些残缺,但是漫长的记忆画面。
常晴和沃夫也发现有一股记忆正在强制与他们的脑海同步。
但是他们下意识地运行体内的超凡力量,将其抵消了出去。
“这是……”
看着一个又一个扭曲向钟不亭涌去,常晴面有所思,接着“恍然大悟”。
“他在下凡之前,就先将所有的力量和记忆都剥离了出去,难怪谁都没有发现它下凡。”
沃夫看着那些同样呆滞的万家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记忆对于没有超凡力量的凡人而言,犹如海水与溪流的差距,会被淹没,根本就无法抵抗。”
唐轩在赫谱的提醒下,知道已经差不多了。
于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他们自己的意识就会崩溃,罢了,救一下吧。”
他打了一个响指,一股能量涌出,万家人这才都惊醒了过来,一个个都魂不守舍的样子。
当然,更多的,是难以平复的震惊。
在刚刚那么一小会的时间里,他们以第一视角看到关于时蟾的一些记忆。
这些记忆不仅让他们知道了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也让他们知道了时蟾是什么。
万长青老脸都快拧成麻花了。
钟卜亭的前世,竟然是维护万界时差的神兽,是游走于万界之间,连神族都要对它略表尊敬的存在。
可是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把这么一个地位超然的神物给推了出去。
明明只是一个误会,他们万家却把钟卜亭给彻底得罪了。
那此分家的族人都下意识地离他们几个远了一些。
是你们直系的得罪的,背景这么牛逼的女婿,以前还各种刁难人家,数落人家,最后更当作瘟疫一样要丢弃,给谁看不心寒。
总之,跟我们这些分家的没什么关系。
万岂和万嵩那叫一个悔,悔地肠子都青了。
一想到他们之前对待钟卜亭的那些事情,说过的那些话,他们都害怕地不行。
这下可如何是好?万一他要怪罪的话……刚刚那个女人瞬间弄死鸟怪的画面浮现,两人都吓瘫了。
“老妹!你是他老婆,你可要为我们求求情啊。”
“是……是啊姐,现在就只有你能劝他了啊。”
万岑被两人摇晃着,但却面无表情,两人的话让她觉得可笑。
她笑地很惨然。
劝?这里要说最没资格劝的,就是她万岑了。
最伤他心的是自己,最亏欠他的是自己,甚至让他这些年抬不起头的人就是自己。
让这样的自己,去劝这位神明一样的存在,她没这个脸,也没这个资格。
他已经不是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而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神。
此时的钟卜亭再次发生变化,那包裹着他的能量逐渐成形,化作一只模糊且巨大的蛙型姿态。
众人刚从他的一些记忆里回来,所以都知道,这个就是时蟾的身姿。
作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它不被分类在蛙类和蛤蟆类里,说蛙也行,说蛤蟆也对。
总之,它就是一只可以吞噬时间残余的神蛙,非常地神圣。
万岑看着他的这个真身,自嘲地说道。
“我或许是天鹅,但是钟卜亭,你这只蛤蟆,我却连仰视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