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路上，蛇只觉清风拂面，心下放松。

    之前那些黑风、血泉全部消隐无踪，空气中就连半点血腥气味都闻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树木嫩伢焕发的味道。

    笼罩何家庄多年的乌云彻底散开，在阳光的照耀下，山下村落看起来是那样寻常普通。

    温暖的光线洒落蛇身，迎面清风仿佛能缓解疲惫。

    有一刹那时间，蛇产生了一种回到春天的错觉。

    它懒洋洋吐出信子，软趴趴搭在少女脖颈处，命其向山下走去。

    少女一路好奇打量着各种事物，不时露出困惑神情，她总觉得她对这地方十分陌生。

    她虽然遗忘了很多记忆，却记得梦里的何家庄阴森可怖，宛若人间地狱。

    而且，这里似乎有什么危险的存在，能轻易将她抹杀。

    总之，梦里的她九死一生，神经紧绷。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赏花看草，宛若郊游。

    “……若你真想知道先前发生过何事，那便给你讲讲罢。”

    正当少女满心疑惑时，蛇阴冷低哑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随后，她听到了主人与乌鸦的那场生死之战，听到了何玉安的死，听到了乌鸦被主人留下蛇吻。

    至于尸魔、高天上的视线以及那无形宝物，蛇则是全部隐而不谈。

    它之所以有闲心给少女讲故事，一是因为周围环境蓦然变换，陡然从死境转生，危险尽除，令它感到有些不适应，所以蛇需要通过说话去抒发出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

    二来，它这次也算是与少女生死与共。虽然它并不后悔命少女涉险，但在看到少女奄奄一息时，却觉得有些不值。

    以少女的价值，绝不应该就此丧命。

    她还能帮自己做更多事。

    当蛇将故事讲完，它自己也厘清了头绪。

    在坟山之上发生的种种，不是现在的它可以去试图理解或是插手的事物。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其埋藏心底，专注于自身之事。

    此次到何家庄走这一遭，它不仅没有折兵损将，还抢到一个天大机缘。

    并且，它还从银玉那儿得知了与长生有关的消息。

    这两个意外收获，着实令蛇惊喜。

    对了，长生之事，它还没来得及盘问。

    想到这里，蛇心下无比放松，它彻底将繁琐思绪抛在脑后，全心期待着下山去向银玉问个仔细。

    半刻钟后，少女与蛇来到了何家庄村口。

    “呀-！”

    两人身影刚刚出现，便看到一只额前带着银色羽毛的大乌鸦站在树上鸣叫。

    此时的银玉，早已经恢复最开始那副祥和仙子姿态。

    “你们终于下山了！”

    银玉拍着翅膀，声音喜悦。

    “奴家只是一个晃神，便发觉到处都变了样子，山上究竟有何事发生？”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尸魔和观测者的存在，当观测者投下目光时，她的时间也被定住了。

    所以，大地的改变在她看来，有些突兀，有些超出寻常。

    那位观测者似乎只对尸魔出过手……银羽乌鸦并未遭受任何影响。

    蛇心中暗暗思索。

    祂应当是个慈悲者，否则以祂的强大，随手抹除银玉不过是顺手之事。

    可祂却并未这样做，反倒令银玉察觉出异常。

    如果是蛇的话，定会随手抹除掉周围一切生命。

    不为其它，只图方便。

    所以，蛇认为那道视线的主人，是一位慈悲者。

    “不该问的别问。”

    少女下山时，听过银玉之事，她模仿着先前姿态传达主人之言：

    “你说的……那件能向大妖提问的宝物，现在何处？”

    银玉此时身家性命全被捏在旁人手中，哪里还敢纠缠盘问。

    少女冷漠的语气令她羽毛倒竖，连忙将自己所知信息合盘脱出。

    据她所说，在本朝滇南地区，有一奇山名叫黑风山。

    在这山上住着一位活了上千年的大妖怪，自称黑风大王。

    它虽生于草莽，却精通文墨，不仅对诗词歌赋颇有心得，更是熟读佛道两家经典著作。

    这位黑风大王活了上千年，见多识广，随口一句话便是金玉良言，能令人受益匪浅。

    而且，有传言说他对修炼长生之事颇有见地，曾教导一位寺院主持吐纳之法，令其增寿二百岁。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位大妖常常设坛宴请朋友上门论道讲法，且不论宾客身份，皆一视同仁。”

    “奴家在山中修行时，曾偶然救下一头苍狼，便是它为奴家求来门贴，邀奴家共赴黑风大王法会。”

    银玉道，那苍狼虽是小妖，可却与黑风大王乃是好友。

    她听苍狼讲起黑风大王事迹，对法会心生向往，便求苍狼为自己要来门贴。

    不过，因为法会并非日日召开，所以她至今都没能有机会前去开眼。

    “门贴何在？”

    蛇心中一喜，连忙命少女发问。

    黑风大王教人一个吐纳之法，便能令其增寿二百年，它自己更是活了上千年！

    如此来看，黑风大王必定是懂得长生之术。

    蛇自然知道这黑风大王事迹并不一定为真，其慷慨之姿，更是令它心中隐隐不安。

    再加上之前它曾亲眼见过异类之王的诞生，知道所谓大妖究竟有多么恐怖。

    但它在修行之路上，实在是无人指点，所知甚少。

    所以，它愿意为这不能确定的消息冒险一试。

    “……门贴，在奴家山中巢穴，若奴家此刻启程去将东西取来，需得花上一日一夜。”

    银玉十分上道。

    “去取吧。”

    少女继续维持着冷漠神色：

    “对了，何玉安尸身何在？”

    银玉已经急急忙忙腾飞而起，只留一句余音：

    “……树后三尺……”

    少女绕到大树后面一看，果然看到一具男尸，这具男尸正是何玉安，其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胸膛处破着一个大洞，显然是没有半点生机。

    “主人？”

    见银玉飞远，少女才显露出情绪，面色疑惑而茫然。

    她并不知道主人为何特意点名要何玉安尸首。

    “嘶~”

    少女并未得到主人回应，她只感觉左袖之中似乎有动静传来。

    很快，她便看到一条白花蛇从自己衣袖中爬出，吐出信子沿着何玉安尸身游动。

    最终，白花蛇顺着何玉安没有血色的嘴唇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