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一副问什么答什么的样子,俨然是将少女当成了依靠。
经历昨日之事,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清过枕边之人。
日夜相伴的夫君突然变得无比陌生,这让她非常恐慌。
在自家家宅中,她居然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只能强行攀附一个外人,来当做自己的定心丸。
“你先回房,等明日再寻机会将吴妈唤来。”
见芸娘还要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少女冷脸吩咐。
对她来说,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现下已是夜半三更,纵使有再多事,也得明日再办。
“……喏。”
芸娘支支吾吾半响,最终点头应允。
她害怕与夫君同床共枕,可更害怕自己偷偷离房被发现,被夫君察觉她生出异心。
两人简单将院子收拾好,各自回房。
蛇则从少女袖中游出,来到何氏夫妻房中,继续暗中窥探。
芸娘回房后,战战兢兢许久。
所幸何玉安仍旧沉沦在噩梦之中,遭受锥心之苦不能自拔,并未发现枕边人曾偷偷溜走。
蛇看见芸娘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终悄然睡去。
一夜无事。
第二天用过早饭,芸娘借口家宅许久没有打理,要去外头顾小工回家帮忙,顺便带仙姑娘娘到洛阳城中转一转。
她说得磕磕碰碰,可何玉安心事重重并未发现不对劲,回房取了银钱亲自交到她手上。
“……就请吴妈妈他们罢,背井离乡来洛阳城谋生活,也是可怜。”
“若是你们路上看到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尽可买去,不用担心银钱。”
他还是那样温和,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嘱咐芸娘几句便因身体不适独自回房。
少女与芸娘对视一眼,匆忙出门去了。
而蛇则是继续留在院中,隐去声息。
与少女分头行动,是蛇的指示。
它此行目的乃是为了保护何玉安,剿灭作乱妖邪。
留在何府,一来可防止乌鸦突然暴起,护宅院平安。
二来,也可暗中窥探,看看这何玉安身上,是否还有惊喜。
少女与芸娘早晨出门,直到午时才回来。
回来时,她们带了几个小工,表现得没有什么异常。
蛇见到了吴妈妈,是个稀松平常的村妇。
趁着吴妈妈在家中帮工,芸娘和少女不时凑过去与她闲聊,她们声音压的很低,旁人难以听见。
之后几天,两人又数次找借口出门,久不归家。
此过程中,蛇发现何玉安并没有特殊举动。
他十分沉默,要么一个人在房中沉思,要么来到院子里看着乌鸦发呆。
“呀-呀-”
“……”
他平静了许多,不再会因为乌鸦啼叫而恼怒。
那乌鸦也不再口吐人言。
它不飞走,也不会主动攻击人。
与此同时,何玉安身体状况也在日益变差。
五日时间后,忙碌的少女终于在一天夜里,主动灭灯联系蛇。
“主人,主人,你在吗?”
蛇感应到少女的呼唤,摆动身躯从门缝游回客房。
“在。”
它以心声回应到。
“主人,消息已经打探完毕。”
阴冷之声于心间响起,少女浑身一荡,眼中闪过痴迷。
许多天的忙碌,差点让她遗忘主人带给她的安心感。
“说吧。”
蛇攀上桌角,吐出信子。
“是。”
少女吞了口唾沫,将这几日之事娓娓道来。
最开始,她与芸娘去寻吴妈妈之行,便不大顺利。
先是吴妈妈不在住处,她们找了许久才寻到人。
后来芸娘向吴妈妈打听消息,被对方听出异样,吴妈妈不仅反过来套了几句话,之后更是几番拿乔,不愿多说。
还是少女使了几个银子,才撬开吴妈妈牙缝。
她们借机向吴妈妈打听了许多事情,还打听到其它从何家庄搬迁至洛阳的村人。
再到后来,她们数次寻机会出门,找这些人探听。
几番对比之下,少女梳理出几条重要信息。
其一,何玉安早年家境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贫寒,他家是突如其来一夜暴富。
至于其暴富原因,曾经的何家庄村民众说纷纭。
最靠谱的说法,是说他们家的家财,全是先夫人带来。
因为他们家在当地逐渐传出土财主名气,正是从先妇人入门开始。
第二条消息,与何府先夫人有关。
关于这位何夫人的消息,那可就精彩了。
此人在当地似乎名气很大,乃是一名奇女子。
她出生不详,某日突然被何玉安带回家中,两人结为夫妻。
自此之后,何玉安便开始发迹,短短一年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了何老爷。
有人说,这何夫人相貌奇丑,幼子见之惊吓不已。
有人说,自从何夫人入门,他们何家庄附近便整日有乌鸦盘旋不去。
有人说,曾亲眼看到何夫人喂养鸦群,还有人看到乌鸦衔钱而来,将钱丢入何府宅院。
更有人言之凿凿,道那何夫人乃是妖孽。
如今何家庄群鸦聚而不散,便是何夫人从中作祟。
种种奇闻,不足而一。
“我曾试探他们,关于何夫人与其子死因,众人皆是不知。”
“只说当时夫人与幼子秘不发丧,病死许久,他们才知道这回事。”
“有一村汉听我询问此事,仍忿忿不平,说何夫人与其子定是妖孽无疑,否则为何无人见过二者尸身?”
村人们对何玉安有很大意见,认为是他的缘故,才害得大家不得不举家搬迁。
听闻这些消息,蛇心中讶异。
它之所以命少女将从事探查清楚,是因为它想知道,究竟何物在背后作祟。
是何玉安一时善心大发喂了鸦群粮食,反倒招来祸事。
还是何玉安为得美娇女杀妻灭子,其子化作怨灵前来索命。
明晓事情缘由,它便能谋定后动,将其剿灭。
可没成想,一番探查下来,它不仅没能将事情弄清楚,反倒徒增困惑。
蛇吐出信子,心中隐隐有不好预感。
此事比它料想的要复杂许多。
何玉安不可信任,乌鸦不可信任,那众说不一之口同样不可信任。
“主人,看来只有去那个地方,才能弄清楚一切。”
少女低垂眉目,于黑暗中轻声开口。
“是。”
“等他开口吧。”
蛇自然明白,少女口中那地方是哪里。
它也明白,继续在这里拖下去,对它毫无益处。
但它还是要等,等何玉安先开口。
因为它心中,少见的出现不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