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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机武神:第五十九章 夜雨(二)

    李东顺一只手从碎片和玻璃中探了出来,飙满血迹的脸上破破烂烂,他一摸肩头两个黄豆大小的窟窿,嘴里啐出一口稠血。

    他半垂着胳膊,猛地站立,身子不太平衡地歪向一边,充血的双眼游过室内,寻找虱子头和刘明烨的身影。

    “轰隆!”

    又是一道雷霆坠落,苍蓝色的天幕下一切都是惨白色,李东顺瞳孔猛地一缩,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两个还在蠕动的人影。

    “虱子!”

    他一瘸一拐地上前,只见自己干瘦的兄弟后背上是个五寸宽的大窟窿,带着血槽的猎刀没入得只剩把柄,鲜红的液体淋漓满地,被大雨一遍一遍冲洗。

    虱子头迷离的双眼半睁,忽然看清了自己眼前的男人是谁,他吃力地蠕动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就此散了眼神。

    十步之外刘明烨喉咙里满是铁锈味的奇怪甜腻,粉红色的血沫不停涌上喉咙,让他升起呕吐的欲望。

    他一看自己肚皮上转过半圈的刀柄,伸手握住了却不敢拔,疼痛让他倒抽着冷气,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四下里摸索那杆不知去处的散弹。

    雨忽地变小了,下一刻刘明烨忽然又明白过来不是,他嘴角一抽,只见李东顺铁青的脸遮挡住了天空。

    王八壳手枪黑洞洞的口子顶住刘明烨的脑壳,下一刻火舌窜出,他的脑袋像个被打烂的西瓜,红色褐色白色炸开一地。

    李东顺双腿一软,半跪着坐下身来,仰头望向天空,豆大的雨点打得他睁不开眼。

    地上倒着三具尸体,开了五六年的李兴铺子此刻已经变成摇摇欲坠的残渣。

    “没了,全没了。”

    他口中喃喃,放出仰天长笑,滚烫的泪水和着雨流向嘴角。

    随后那笑声戛然而止,李东顺像个木头一样,呆滞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尸体。

    “早说别做这行嘛,早晚遭天谴的,看吧。当初谁提的来着......哦,是我......”

    “是我李东顺对不起兄弟们啊,但你们也没劝过我是不是?不能都赖我的,昂~”

    “咱当初在泥鳅村里种种地不就挺好么,饭袋子......你,我记得是你,你说你不想再过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然后咱就出来混了,赖你!不赖你赖谁。”

    “可咱这是出来了,混黑道了,到头来不还是看人脸色么?铁老虎在头上一压,谁敢反抗他?奶奶的,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有因果轮回,咱干这种事,还想活得舒坦,可能么?”

    “虱子头,还有你,我从小就觉得你这人文文弱弱,连只青蛙也不敢踩,怎么后来就虎着个脸做恶人了呢?你堕落啦——”

    “算了算了,兄弟们都一样,吃肉的时候,可是没有人会想到这种事啊,咱何苦呢?下辈子一起去庙里当和尚吧。”

    “他妈的。”他漫无目的地喃喃,随后听见脚步声声踩过积水的路面。

    李东顺神色灰暗地扭过头,夜雨中,少年慌乱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没有花纹的帽檐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叫人完全看不清藏在下面的那张脸。

    他看向满地散落的血肉,半掩着嘴唇强忍吐意,犹豫片刻后仍旧迈开脚步,哆哆嗦嗦地朝着李东顺靠近。

    “你是……谁?”李东顺下意识地问

    “爷,另一位老爷让我带话给您,他说他外号田鸡,说这名您就知道了。”吴钩心惊胆战地说道,一副拿钱收了委托的模样,“他被伤了腿脚,不能亲自来,要我快马加鞭告诉您,别跟那个老虎灶的起冲突,有人想让你们同归于尽。”

    “什……么?”

    李东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巨大的信息量。

    “那位田鸡老爷就这么说的,他还讲是因为之前李兴铺子接的花票单子出了问题,顶上那位想灭兄弟们的口。田鸡老爷说他要上头那人的名字,还有雇主名单,他要给兄弟们报仇。”

    “铁虎......”李东顺下意识地蠕动唇角,随后高呼,“霍见锋我杀你全家!”

    面前的少年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响之后,李东顺终于冷静下来,在冰冷的夜雨里吐出一大口白气。

    “雇主身份只有那家伙自己知道,他是薛府薛有成的保镖总管,绰号铁虎,黑白通吃,道上也有人,药水弄里有个叫坨子西的是他手下传话筒。一手独门铁刀能硬撼枪火,炁就算没过十也快了,让田鸡小心。”

    李东顺一连串地吐出声音,却发觉面前的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快去呀!”

    他语气中不由地多了一层带火的急躁,而吴钩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风雨里那张清澈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其实吧,想让你们同归于尽的,是我。田鸡,也是死在我手上。”

    “什......么?”李东顺呆呆地问道,他无法理解吴钩所说的话。

    “简单来说就是,信是我送的,你们手里一封,那个老虎灶老板手里一封,我要你们的命。”吴钩冷冷地说,“我让你死得明白,告诉我,为什么雇主要你们对吴家动手?”

    少年此言一出,温度骤降,漫天雨豆打碎一地红泊。

    李东顺忽然冷笑几声,浑身抽搐。

    “那种事情......我哪知道......嘿嘿......原来是这件事啊,那兄弟们死得可真冤,人家只是提了嘴而已,就让我们留留心,都没真花钱下票,不定让我们去做......嘿嘿嘿,我看你啊,指不定也是被当枪使的——”

    他受伤的身体中忽然涌上一股力气,眼中血丝鼓涨,手臂青筋一爆,王八壳黑洞洞的口子直指吴钩,伴随着扳机扣下的声音,没有一丝迟滞。

    黑天里雨水依旧飘林,唰啦啦地糊满了吴钩的视线,他目不转睛地朝前看着,眼里映着直指自己的枪管,没有一丝恐惧。

    点亮黑天的火光并没有出现。

    江南厂早期生产的王八壳手枪,单个弹夹容量八发,这个晚上,吴钩已经替他一发一发地数好了,他清楚那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

    少年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下一刻他发步疾奔,五指握紧,老辣的拳头朝着李东顺胸口锤下。而李东顺眼里冒着死意坚决的凶光,手里枪柄当头砸落,化作一道冷光。

    吴钩身子微微一顿,侧过脚步让开枪柄,宽大的袖袍下乌青色的流光闪动,快若雷影。

    “噗嗤——”

    李东顺像个瘫软的泥偶般跪倒在雨地里,短剑扎穿了他的心窝。

    吴钩没有停下,他腕间用力,炁剑来回抽拔五趟,愈来愈快、愈来愈深,血水飙出几丈远,深红色的水珠顺着他的眼角滚动。

    他漆黑的眸子毫不透光,在夜雨中闪烁出一缕异样的,淡红色的华彩。

    “真是......笑话......”

    那个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一句,就此闭上眼睛,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吴钩站在雨地里,一身长衣被血和夜染得黑红难辨,他驻足片刻,在冷风中吐出一口血腥味极浓的浊气,捡起手枪跟子弹,就此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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