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吴钩靠在泛黄的墙壁上,耳畔间除了远处街边的一两声狗叫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锁好门,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抽出那柄炁金属打制的短剑,筹划将近一个月时间,东西终于到手了。
喝下滚烫的药材,暖意裹挟下,吴钩将那轻薄的外壳退去,一轮乌青的华彩和月影争艳。他毫不犹豫,携带冷意的剑锋朝着自己指间一划,鲜血漫过指尖。
体内热气和剑中潜藏着的什么达成了某种交互,异象再度袭来,他眼中的世界变得鲜艳而扭曲,好像稚童用水笔的图画那般怪异,奇怪的声响丝丝入耳,有时像是火在燃烧,有时像是女人在尖叫,有时又像是两个人的鞋跟在地板上的舞步踢踏作响......
十八世纪初,三大用炁法推行之时,曾经有过一段被称作疯人时代的短暂年月。大规模的军队尝试用炁,加之更近一步的炁金属军械批量装配,在这个各国疯狂扩军备战的混乱年月里,发生过一件怪事。
大量失控者出现,手持金属炁械、神志不清、肆意屠戮,如同恶鬼行经于夜。
社会治安一度达到奔溃边缘,不由得让人回想起欧罗巴曾经经历过的黑暗世纪,但这些作乱的疯子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雨后春笋般的钢铁士兵,以及全新的炁核科技,将整个疯狂的世界推向愈演愈烈的战火中。
关于那段岁月的记载少得可怜,各国媒体像是约好似得集体噤声,背后原因已经无从发掘,但却不难猜测。
也是在那个年代,关于炁金属与灵魂的理论首次提出,实验证实了这种神秘金属能够跟人类的精神产生聚合反应,强化、疯化,乃至取而代之......
对于炁金属的来源以及其正体的担忧也逐渐出现,只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停下脚步。
因为炁金属而疯掉的人,数以百万计,不论是用作引子来破壁,还是用炁,都同样存在危险。
但这对吴钩来说并不算什么,这种接触炁金属时的不良反应对他而言简直小儿科,真正可怕的是有小概率会落入思维海洋中,陷进回忆或者虚幻的记忆里无法自拔。
只是破个壁而已,他现在所处的阶段,还不到真正危险的时候。
那日和汤姆·托蒂比枪,他想强行用炁时,就一度有失控的风险。
但相对的,每一位机武神都是从这样的深渊中爬起来,才拥有了钢铁般的意志。
吴钩闭眼凝神,脑中意识高度集中,他想象自己的意念主宰着整个世界,化作一双无形的大手,将那些烦躁的干扰一点一点排除体外,奇怪的声音也被他片片抽离,伴随着不像人类的惨叫声后一切逐渐变得清净。
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如同抽丝剥茧那般,待到吴钩眼看着快要将他脑中的世界整理清醒时,一切意向却戛然而止,他好像从思维的世界中被扔了出来,意识到自己仍坐在床前。
吴钩猛地睁开眼,一股热气呼出,窗外月梢早就过了枝头,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他低下头,只见小股血泊泛出的手上已然干涸,他跟这柄炁剑间的联系也就此中断。
还差一些,检测器上的数值仍旧是0.99。
但他心里也门清,这辛苦了半天的功夫是没有白费的,此刻体内只感觉一股电流刺啦啦地蹿动,好像一头地龙撞击黄土那般。
距离这层屏障的破碎已经快了,最多再有一天。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疲惫和困意,这是个极度耗费精力的过程,吴钩只觉得眼皮发沉。
他强忍住模糊的意识,坐倒在床头按压起穴脉,以让自己快速进入到养气的状态中,更高效地养精蓄锐......
次日午间,吴钩再度回到他之前练习劈拳的山峰上,他昨夜里的养气维持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并在下半夜里进入深度睡眠,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他掏出腰间用棉布一圈一圈缠紧的短剑,轻薄的外壳这次没有被卸下。
短剑匕首和寻常兵器相比更加贴近拳脚,今天吴钩的打算便是带着这玩意一同练拳。他身子一沉,双手和脚步再度不停息地起了动作,冰冷的剑刃切碎尚午的艳阳。
很快,伴随着汗水渗出和拳意高昂,吴钩和这柄炁剑之间的交互再度加深,只是这一次远不及昨晚通过血液来得及效果明显,他只感觉自己背后站着什么东西似的,将他整个人向前推......
不知不觉间,吴钩四趟打完,他一屁股坐倒,短剑落在脚边,淋漓的汗水挥洒而下。
他粗略计算一下,自己每趟差不多都打出去了两百二十步远,时间上却比自己的最佳纪录还得快上半炷香。
他走向身边一棵鸡蛋粗细的枝干前,翻头一下劈掌,直打得梢头树叶纷纷下落,但树枝本身的晃动却维持在一个极小的幅度之间。
吴钩心头一喜,这是上一世自己练习劈拳整整一年才能达到的境界。
那挡在他心头的无形屏障,此刻已经被崩到了极致,再有些刺激,他便能突破常人极限,进入炁师的领域。
浑身被汗水浸润的吴钩回去时,再度路过了城东的李兴铺子,那间不起眼的小杂货铺仍旧半闭着卷帘门,只是这一次,他瞧见了其中有人走过的影子。
若是想要找到上一世吴家惨案的原因,这伙人是吴钩现在唯一的线索,他该怎么做呢?想办法把里面的人绑一个出来问情况?
这不太现实,这伙人最多也不过是充当打手身份,对于更深层东西能够略知一二的,大概也就只有其中的头儿李东顺了。
但是近些天里吴钩有意无意地靠近李兴铺子多次,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那个人的影子,或许是他两个同伙的死引起了警觉。
吴钩心里清楚,再深入调查的话,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等于是把自己送入危险之中了。
赶紧,他得赶紧,跟这帮人做个了断。
那一刻他的眼神如同刀头划过。
......
快到晚饭时分,刚刚回家的吴钩却见一穿着脏背心,满身汗臭味的男人从家里出来,随后是吴静婷急急忙忙地向外跑。
她一见到吴钩,两道眉毛拧成一股,连忙说道:“钩,工人刚来报信,爹在矿场出了点意外,据说没有生命危险。我没敢告诉娘,你先回去把勇和娘安顿好,我去看看情况。”
这话听得吴钩心头一紧,随后千般思绪浮过。
只是意外?还是说有人动手,但也没有道理,手腕太次了。还是说,是在向吴家,或是向他,发出某种信号。
偏偏正好是这种他临在破壁的时候,很难讲是不是巧合。
吴静婷正待要走,却被吴钩颇为结实的胳膊一把拽住了袖子。
“你去照料娘和勇吧,给他们编点好理由,可信的,爹那边的事交给我。”
十五岁的少年眼中是一抹不容拒绝的,铁一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