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韩王山上的赵军,全军披麻戴孝。
赵括不准备要长平了。
魏军惊讶的发现,长平关和故关似乎一个守军都没有了。
安静得可怕。
信陵君一开始竟然怀疑这是赵括设下的空城计,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军。
等到他派的人回来禀报,关内空无一人的时候,百里石长城后方的山上,已经有无数个地方,冒出了黑烟。
随着黑烟的浓郁,信陵君甚至都能看见,冲天的火光。
是山火,人为的放火烧山。
为了避免大火波及到自身,赵括放了两排的火。
随着军队的聚集完毕,韩王山和大粮山上,也燃起了大火。
赵括并没有站在将旗下面,他将麻衣披在甲外,第一个过河,他的手中,高举着被坑杀的二十多万赵军的灵位。
伴随他第一批渡河的,正是那些逃回长平大营的缚豹部下。
如果没有赵括,他们本来也会被秦军追上,然后呆在坑里,腐烂,消逝。
秦军大帐,本来已经准备收兵的白起正在看着手下收拾东西,沉默不语。
“报,有大量军队正在强渡丹河。”
“军队?赵军还是魏军?”
“看样子应该是赵军,但是军服不是红色,却是白色的。”
“什么。”白起十分诧异,立刻奔赴前线查看,
此时的赵军,借着对地形的了解,先让小股部队快速过河,和秦军巡逻的士兵缠绕在一起。
这些赵军明白,投降也是死,根本就没有偷生的念头,十分勇猛。
此时的丹河水流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所有的赵军船只都被派了出来,行驶到韩王山前方的时候被赵军用铁链锁在了一起。
锁在了岸上。
铁索横江。
各式各样的浮桥也被搭了起来。
陪同白起一同前来的王翦远远看见,今天的赵军,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却又看不出所以然。
“他们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白起说道,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赵军的异常。
冲锋时怒吼鼓气,对战时怪叫吓唬,败退时候哭喊求饶。
这些声音,在今天的赵军身上完全没有出现。
除了短暂急促的命令之外,所有赵军一片沉默。
就连长戈刺进自己肚子里的时候,也不会发出惨叫,而是瘆人的笑着,一手抓住长戈,奋力刺得再深一点,从而拉近距离,挥出此生的最后一剑。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
全体赵军都疯了。
不会再有赵军投降了。
头皮发麻,这是白起的第一感觉。他仿佛从这些赵军身上,看见了前几天在坑底惨叫的降兵。
是他们从黄泉里爬出来索命了么。
白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狠狠握住了手边的剑柄。
那些赵军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死了,怕什么。
他将所有的杂念抛诸脑后,死死盯着战场。
已经有数万秦军前往丹河,想要半渡击之,却被赵军迎头击溃。
“武安君,看样子,赵军是想跟我们拼命了。是否现在大军圧上。野战,我们老秦人可没有怕过谁。”王翦开口建议。
“哀兵必胜,现在决战,我军就算赢了,损失也会巨大,最后白白便宜了魏人。”白起将目光投向更远的的地方。
那里,整座韩王山,大粮山,烈焰滔天。
赵括直接断了自己的后路。
没法回头了。
那样剧烈的火焰,整个长平的所有人都看得到。
后方,不止有想要渔翁得利的魏人,还有无法穿越的烈火。
前方,是不会保留俘虏生命的秦人。
只有拼命了,如果自己死去,那么也不能让坑杀自己的秦狗活着。这是每个渡过丹河的赵军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渡河的赵军,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而且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是白起精心挑选的秦军垫底部队。
白起面沉似水,他最精锐的十五万人还在后方。但是现在,这些人还在集结,他们在杀戮完毕后,正在休整,准备撤离。
他指了指丹河东岸,那座迎风飘扬的括字将旗,开口说道:“传令下去,我军且战且退,不要和赵军过于纠缠。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道理你们应该都懂。
盯着赵括的将旗。等赵括将旗渡河,再让我们的精锐冲过去,把赵括杀了,大局可定,趁势杀败魏军亦有可能。”
但前提,是补给足够。
而且,之前秦军已经在准备撤退了,现在再次调动他们进攻需要时间。
半渡击之,看起来美好,但是赵军今天渡河的速度很快,战斗欲望强烈,等下万一打成了添油战术,损失更大。
只能等待军队集结。
随着战局的变化,白起调整了自己的部署,他打算击溃赵军以后再撤退。
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括竟然因为袍泽被坑杀,直接就放弃整个长平,找自己拼命来了。
不过那场巨大山火表明,赵括的打算就是在收拾秦军的时候,不希望魏军骚扰自己。
而后如果有机会,赵括还要去收拾一下趁人之危的魏军。
白起皱起了眉头,那场山火烧个十天半个月左右,也就慢慢熄灭了。
看赵括的样子,就是完全放弃了后方,想在十多天里直接打败自己。
这简直天方夜谭。但并非不可能。
难道是赵括通过自己坑杀俘虏的行为看出了自己实际上极为缺粮。
那可真是乌龙了。
自己坑杀俘虏并不是因为缺粮,而是为了按照秦王的指示,降低赵国的生育能力。
“传令下去,辎重会集于高平关,按每日消耗发放粮草。”白起下令,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派出小队巡查附近所有山林小路,高平关附近十里,布满哨探,一旦发现赵军踪迹,立刻点燃狼烟。”
长平大营那次辎重散于全军,直接养肥了赵括。
不过既然他下手抄过赵括的后路长平关和故关,那么他绝不会让赵括有机会做同样的事。
此时的赵括,将旗虽然在后方飘扬,但是本人却是最先渡河的。
他明白,秦人对于诛杀活着擒拿自己的渴望。
因为自己打破了近年来秦人不可战胜的神话。
此时赵军已经全线拼命,并不需要自己的将旗向前来鼓舞士气了。
但是赵括没法看着自己的麾下前去拼命,自己坐在后面,毫无作为。
殿后的任务,交给了李云和司马尚。
独轮车上的辎重被一辆辆运过了丹河。
那些行动不便的投石车被砸烂,推进河里,只有少数几辆新做的可以拆卸的投石车被运到了对岸。
司马尚却依然昂着头。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不止是投石。
他的本部每个人都背着大大的箱子,一脸杀气。
李云扛起括字将旗,然后昂首阔步,最后一个渡河。
到达丹河以后,那些浮桥、渡船,被全部解开,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