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罢朝。
近期出现的纷争确实很多,而今天子亦是身心疲倦另外没有安全感,自然有足够的理由叫停这种其实是流于形式的早朝。
各个衙门的奏疏已经提前上呈,皇帝这边早已经批复,若是能够绕过早朝这个千官听政的仪式,不仅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所有官员都能以良好精神面貌处理接下来一天的工作。
正是如此,如果能够取消早朝,对整个王朝的运转无损反有益。
朱祐樘已经养成早起的习惯,倒不需要鸡人刻意在外面唱剧,到了时点便准时醒过来,面对新一天的政务和斗争。
或许是昨日处置了怀恩及怀恩的一帮亲密之人的缘故,侍候的宫女和太监显得更加的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正眼瞧朱祐樘。
畏惧,很多时候都不是某人所身处的位置,而是那个位置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
“打帘子!”黄盼看到朱祐樘洗涮完毕,当即便对外面的太监喊道。
朱祐樘穿戴整齐便前往东暖阁,打算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陛下,庆云侯和长宁伯一大早便在宫门外面求见!”刘瑾看到朱祐樘来到东暖阁,当即便恭敬地汇报道。
此时檀香已经生好,由于乾清宫的供暖系统已经开始动作,故而这里并不需要刻意添衣便已经很暖和。
朱祐樘对于庆云侯和长宁伯兄弟想要见自己并不意外,便淡淡地询问道:“还有谁想要见朕的?”
隐忍了足足一个月,这一波可谓是连杀,各方都必定再也坐不住,甚至有人想要过来抱自己的大腿。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徐溥、侍读学士刘健、侍讲学士程敏政、户部左侍郎李嗣、……”刘谨当即掏出一个小册子,便挨个开始念道。
“停!”朱祐樘当即便是制止道。
刘谨是闻声而止,一副恭候差遣的模样道。
“这些人通通不见!着令内阁拟旨,擢升户部左侍郎李嗣为户部尚书,擢升户部右侍郎叶淇为户部左侍郎,超升户部广东司郎中陈坤为户部右侍郎。着令工部所有人员辰午时三刻到华盖殿前,让他们准备考加部考!”朱祐樘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淡淡地吩咐道。
户部尚书李敏在得知昨日的朝廷风波后,便放弃了复起的最后一丝幻想,便主动向朱祐樘递交了辞呈。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挽留这位敢跟自己唱对台戏的户部尚书,当即便同意了李敏的辞呈。
既然户部尚书的位置已经彻底空出来,那么便不适合继续空着,故而选择层层递进的方式进行填补,同时超升办事稳妥的广东司陈坤为户部右侍郎。
户部右侍郎这个位置看起来很普通,但这个官职历来兼任通州粮仓总督,所以含金量可以说是六部右侍郎一列最高的。
现在将这个位置给予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这既是对陈坤个人用心办事的奖赏,亦算是一次千金买骨的举动。
刘谨的忠心已经融入了骸骨般,先是恭敬施予一礼,这才急匆匆赶往内阁传达圣意。
内阁的万安在重新归来后,亦是迅速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毅然像成化朝那般继续做一个令文官集团咬牙切齿的“纸糊阁老”。
天气渐寒,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阴天。
虽然有些人被拒之门外,但随着周太皇太后亲自前来,这乾清宫的大门终究还得为这位皇祖母敞开。
“陛下,请法外开恩啊!”跟随周太皇太后一起前来的周寿和周彧见到朱祐樘,当即便跪下来哀求地道。
在昨天的风波中,受波及最大的并不是兵部尚书余子俊和英国公张懋,而是本朝第一外戚庆外侯府。
由于大明皇帝的寿命通常都不长,虽然外戚没能进入政坛跟文官集团抢饭碗,但早已经慢慢指染军政。
像孙太后的兄长孙继宗,在英宗重归帝位以会昌侯的爵位提督五军营,而明宪宗即位后,兼督十二团营。
周寿作为周太皇太后的弟弟,所得到的荣宠并不弱,封庆云侯,今已位列三公,被授虚衔太保,掌右军都督府事。
跟着孙家人一般,加上周寿本就是北直隶人士,同样将自己的子弟塞进军政体系中,甚至表现得更加的贪婪。
单是某一日,周寿将七名族中子弟塞进锦衣卫,而其弟长宁伯周彧更是出任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在周太后通过钱义执掌十二团营的时候,周寿同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便将族中子弟周烈等人送到十二团营的高位。
这原本是加强掌控十二团营的妙棋,特别周烈是公认最有血性的周家男儿,但而今却是要葬送他们整个周氏一族。
逆反,这在任何朝代都是头等大罪。
庆云侯府现在之所以没有被抓进去,主要还是他的身份超然,但留给他们死里逃生的时候并不多了。
朱祐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寿和周彧兄弟,却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便是板着脸道:“周烈抗旨不尊则罢,竟然还当众斩杀朕派去的掌军太监,更是聚众造反。朕若是如此都法外开恩的话,那么皇家的威严何在,我朱家的江山还要不要了?”
且不说他对周家并无好感,哪怕真有什么好感,那亦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网开一面。即便势力再大的文官集团亦不敢公然对抗皇家,而今周烈拿着刀能跟他对抗,周烈不灭族谁灭族?
周寿得受到朱祐樘的坚定态度,此刻吓得脸都白了,便向自己的姐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周太皇太后自然是心向周家,便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周烈的性情鲁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周烈昨日抗旨不遵,他亦是已经被当场诛杀,但说周烈谋反怕是您都不信吧?”
“太皇太后,周烈是不是谋反,朕可以交由群臣定夺!”朱祐樘知道周太皇太后是想要大事化小,当即便淡淡地回应道。
这……
周寿和周彧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所有人都清楚周烈不可能是冲着皇位去的,但所作所为完全对得住造反这个罪名。
若是单单抗旨不遵,这个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将朝廷派去的掌军太监斩了,而且还公然武装对抗朝廷的平叛军,周烈不死便得凌迟。
周太皇太后自然知道交给群臣定罪,周烈所犯仍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便是语重心长地道:“陛下,那些臣子自然是想要陛下失去臂力,定然借着这个由头置我周家于死地。但你是大明天子,咱们是一家子人,你要护我周家周全才是啊!”
“若是自家人言语不敬,朕可以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上次便是如此!皇祖母,周烈此次是造反,想必您对此已经是心知肚明,若这般都不用重典震慑天下万民,朕当真可以将朱家江山交给兴王来打理了!”朱祐樘并不为所动,而是态度坚定地道。
“陛下,臣错了,臣早前不该对您不敬,臣今后一定为您做牛做马,还请饶过我们周氏一族吧!”周寿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轻慢了这位帝王,当即便连连求饶地道。
周太皇太后知道不可能忽悠得了这位帝王,便是打起感情牌地道:“陛下,若是真要如此处置哀家的娘家人,你当真忍心看到哀家今后再无一亲眷吗?你便看在哀家将你一手带大的份上,算哀家求你,你便饶恕周氏一族吧?”
朱祐樘看着老泪纵横的周太皇太后,却是深知确实不宜赶尽杀绝。
正是这时,刘瑾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只是看到此情此景,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朱祐樘一时间还不知该如此决断,便对刘瑾道:“什么事?”
“怀恩说昨晚有人要对他灭口,他现在想要即刻见您,说有极为隐秘的事情向陛下揭发,但陛下得保他平安!”刘瑾显得认真地汇报道。
此话一出,周太皇太后的脸色瞬间变了。